瞿放的話浮響耳邊。
他的太太,每次都會刷新他對于驕橫這一詞的認知。
蕭硯丞低低笑了聲,不作正面回應。
“欲揚先抑,再挾眼淚以令老公。”
“蕭太太,你很會。”
“?”
竟然被識破了。
……她忘了老男人不吃小姑娘撒嬌這一套。
但他怎麼能當面戳穿她的小心思呢?
指尖抹了抹眼尾并不存在的淚花,宋暮阮扭頭就朝那鑲金的旋轉玻璃門走去,米白短靴,噔——噔噔……
淩亂無序的節奏,洩露她丢了臉面的張惶。
被滞留在廳堂的男人,凝着那抹急得快要翩跹的倩影。
下一秒,薄唇掣勾了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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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禦,頂樓總統套房内。
元卓彙簡單報完上午會議的主要内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安靜退到牆側的檀木書櫃前。
咽下嗓口提着的氣,飛快地瞄了眼上司唇角那縷似笑非笑。
實在辨不出是悅還是怒。
他放棄了,兩手頹在西裝褲兩邊,心裡召喚着左秘書快快歸來。
“嗡——”
手機震動了下,正是他千呼萬喚的左秘書。
三頭六臂鐵人左秘書:[費用已結,但是你真确定蕭總不需要那法語老師了?]
……他當然不确定,剛剛隻是線上會議忙,敷衍回了句。
元卓清了清喉嚨,重新站回書桌前,溫潤的嗓聲輕輕敲破這詭異靜沉的氛圍:“蕭總,我已讓左秘書結清昨晚的法語速成班費用。”
蕭硯丞合上文件,薄唇笑弧抖平成一條直弦:“立即,聘回來。”
“好、好的……蕭總,我馬上去辦。”
元卓帶上書房的門,後怕地呼出一口氣,抹掉額上的冷汗,他飛速敲着手機鍵盤。
[左秘書,我懷疑蕭總看上了法語老師,我等事業粉無所适從!手腳束縛!]
[你快回來,我已經承受不來!!!]
三頭六臂鐵人左秘書:[?]
[蕭總第一次聘人不需要面試,從沒有這樣的特殊先例。]
三頭六臂鐵人左秘書:[元秘書,翻譯老師是男人。]
[還有,免試入職不是你開的這先例?]
[當初小元總不就是這樣把你塞給蕭總的?]
[......撤回,當我沒說。]
[隻是我不理解,蕭總怎麼突然想學法語了?]
“元秘書有時間八卦,不如去開發一下語言天賦?”
身後,一聲極沉的冷刺。
元卓瞳孔驟張,吓得兩手左右揮擺,像隻機械的招财貓,臉上卻是腆着的笑。
“蕭總,對不起!”
“您智商卓越,建築美術計算機樣樣精通,區區一門外語算不了什麼,但我……”
蕭硯丞打斷。
“很閑?”
元卓低頭,一個淺棕茶漬落入眼。
瞧了瞧那特殊暧昧的位置,他眼皮調了下,立馬又挪開,道:
“對不起,蕭總,我這就把法語老師送到您屏幕前。”
“暫時不用,讓小陳在樓下等。”
“好的好的,蕭總。”
-
日頭降西,金光沸溢大地。
宋暮阮換下早晨繁冗華麗的旗袍,衣着簡單的香家粗呢套裝,坐在酒店餐廳的窗邊,細細品着奶油雞肉蘑菇濃湯,動作優雅矜持。
日暈下的她,容貌冶麗甜俏。
像一幅西方畫師手下的人物名畫。
餘光裡,一道熟悉的俊秀身影走近。
她放下青瓷長勺,招了招手,對方躊躇了下,旋即愁着臉走了過來,坐到她對面。
“元秘書,你怎麼了?”
元卓放下精緻的法式複古餐盤,旁敲側擊。
“宋助理有進蕭氏集團的想法嗎?”
宋暮阮搖頭。
“沒有,我隻想擁有一份含金量高的實習證明。”
元卓松了口氣。
還好,蕭總應該不考慮馬上換秘書了。
忽然,身後那桌冒出一句聽不懂的外語,元卓蓦地危機四伏。
“宋助理,你是華大外院的,有推薦的語言老師嗎?時薪三千以内的可以接受。”
宋暮阮點了點尖尖的下巴,思索到一人。
“我有個師姐在華市開培訓機構,你想學哪一門語言?語言不同,價格也不一樣。”
元卓試探。
“宋助理會幾門語言?”
“除了中文,外國語會說三門。”
“那請宋助理直接把微信推給我,我想學四門語言。”
比宋助理多一門,總歸是保險的。
察見少女面上一掠而過的驚訝,元卓顧左右而言他。
“蕭總最近也在開發自己的語言天賦,身為下屬,我應當向他學習。”
“蕭硯......蕭總在學外語?”
“嗯,他在學法語。”
宋暮阮實在不解:“他學那個做什麼?”
元卓懊喪着臉:“據我的分析,蕭總是為了一個外國女人。”
“!”
那她的千萬年薪豈不是泡湯了?
長勺掉進碗沿,宋暮阮重新捏住尖潤的勺柄。
兩瓣嬌唇隻啟開一條細小的縫隙。
“你說真的?”
元卓點了點頭,一隻手護在嘴邊,神秘地說。
“對,這事天知地知,蕭總知你知我知,不可洩密。”
“……那位小姐不知道?”
“她應該不知道,”元卓滿臉驕傲,語氣也傲慢起來,“不過以我們蕭總的學習能力,不出一個月消滅溝通障礙後,定能俘獲那位小姐的芳心。”
宋暮阮:“?”
剛續約三天,甲方就要跑路?
難怪他要去赴瞿二的約,那兒肯定有他的小情人!
眨了眨眼,她眼底洩出有違倫理道德的嘲弄。
“你前天不是說蕭總已經結婚了?那他還能追其他女人?”
“這隻是我的猜測,憑着我在他身邊這兩年的經驗,蕭總這次學法語,絕對不單純!噢,對了。”
元卓思忖了會兒:“還有一個可能。”
濃湯的奶油味突然有些膩。
宋暮阮無意識地攪拌着,嫣紅的唇瓣淡淡松開:“什麼?”
元卓:“蕭總可能是為了哄家裡那位太太。”
“哄我……們的老闆娘?”
勺子默然頓住,宋暮阮一雙水光潋滟的美眸看向說話人:“為什麼?”
“可能是蕭太太覺得蕭總有語言天賦吧。”
元卓聳了聳肩:“誰知道呢?”
“……”
她今天的确說過,但絕對不是因為她。
那個老男人,肯定是外面有狗了!
不行,她的百萬月薪不能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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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洗,挾起遍地霓虹拭亮中港的夜。
小雁山,私人會館。
坐落于風景秀麗的雁山。
是中港最隐秘的頂級會所,入會條件極其嚴苛——
名門背景,社會賢達人士,名下企業資産總值過百億,不僅實行會員推薦制,而且每年需繳納會費多達十萬。
整個會館是典型的美式風格,不管是室内還是走廊,都以櫻桃原木和單一色的深棕調漆為主,再貫穿皮、布、銅三種元素。
地闆、牆裙或家具等硬裝和軟裝都特意采用做舊工藝,并延續歐洲家具的部分風鈴草等紋樣,低調奢華的同時,又有一種厚重且富于内涵的特點。
四樓棋牌室。
幽淡木香馥溢。
一人看了眼手機,丢出厚沓紅鈔,說:“不打了,老婆最近跟我鬧得厲害。”
瞿放牌風正順,不樂意了:“我說舶哥,你都結婚那麼多年了,還怕嫂子呢?”
“男人就應該鐵骨铮铮的,怕老婆算什麼本事?”
梁舶清瘦的臉露出笑意,顯然是甜蜜的負擔:“沒辦法,瞿二,你以後就明白了。”
“十點之前我必須得回家,她母女倆都要我講睡前故事。”
瞿放摁住那人的手。
“哎呀,再打最後一圈。蕭爺還不容易來中港一趟。”
趙岱也附和起來。
“對啊,老梁,才九點還早着呢,打完一圈也趕得回家。”
梁舶看了眼對面未作聲的男人。
男人穿着款式簡單的柔軟針織衫,月白色襯得他的面容愈發冷隽昳麗。
與平日一樣,他頭部靠在椅背。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握拿着剩下的紙牌,蜿蜒凸起的青藍筋絡浸出幾分禁欲美感。
另一隻手則随意懸搭在黑色真皮椅扶手上。
整個人顯出一種深沉的冷怠。
梁舶點了點錢,又放回抽屜裡。
“好吧好吧,最後一圈。”
衆人剛拿起第一張牌。
“嗡嗡嗡——”
瞿放劍眉一皺,站起身來,兩掌拍響牌桌,一雙黑眼如雷達掃過。
“誰的手機!”
“不是說好放松娛樂,手機靜音,不處理任何工作事務嗎?”
蕭硯丞淡淡瞥了眼那兩隻手,拿起電話,冷眸微凝了瞬,摁通免提鍵。
“老公?”
一道甜膩糯糯的嗓調從底部揚聲器裡試探冒出。
蕭硯丞指尖點了下手機後殼,放在桌上,拿起一張紅心Queen。
盯着那牌面裡的女王,他甚至能想象到少女那雙形如春風柳葉的美眸,也一眨一眨的,透出明媚豔透的水光。
“嗯。”
他低磁撂出一字。
少女甜糯過後,又如下午般,印着星星點點的委調。
“九點了,還不回來的嗎?”
言外之意——
她在等他。
對于她忽然又“賢妻”的行為,蕭硯丞薄唇松了松,丢出簡短兩字:“有事?”
少女的委屈綿長,顯然沒被他的冷漠吓倒。
“嗯——是有那麼一件事啦!”
“畢竟沒你的話,我一個人怎麼行呢,對吧?”
梁舶&趙岱:……懂了。
瞿放:這是假結婚???
蕭硯丞瞥了眼手機,順她意配合下去。
“好,我回來。”
桌上的三人面面相觑:“!”
不是才說好再打一圈?
挂斷電話,蕭硯丞捋平右袖的一絲褶皺,把手裡唯一的Queen牌放在桌面。
“走了。”
三人同時視線下落。
盯着那張被折起一角的紅心Queen牌,詭異的感覺升騰起。
随着啪的關門巨響,室内靜了幾秒。
旋即。
瞿放的一聲驚啐如沖天鞭炮炸了滿室——
“靠!”
“蕭爺居然也懼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