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煙熹微,自遠方傾溢的日光,映亮中心街著名的哥特式教堂。
一排排精美整齊的玫瑰彩窗,散射出多重亮眼的光波,明晃晃地入去珀禦的主樓裡。
主樓,最側近教堂的套房裡——
宋暮阮疊起眉心,一隻纖細的胳膊搭在眼上,曼妙清腴的嬌軀偎在偌大的法式公主風雕花粉床裡,憊懶懶地翻了個身。
纖細嫩白的小腿上,一縷輕煙似的豆蔻紫綢,露在蓬松柔軟的被角外。
光波還是刺眼。
她把俏麗胭紅的臉蛋埋進絲絨面的枕頭裡,兩瓣粉若桃花的唇磨着枕面,低低喃出一聲輕嗔:“怎麼沒拉窗簾啊……”
咦?
不對!
昨晚她怎麼回房的?
連串的疑問逼得夙夜的酒精陡然褪盡,一線理智危險矗立。
宋暮阮兩隻瘦弱的小胳膊咻的下撐住枕頭,坐起身來。
腰後的紫綢絲帶松松垮垮,順着她凹凸有緻的腰臀曲線垂落到枕面。
昨晚的記憶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包裹着亮璨晶瑩的模糊光暈。
她呆呆靠在粉絨布公主風的卷草雕花高床背上,一雙水光滞曳的長圓眸子望着自屋頂高懸而下的四片荔肉白蕾絲床幔。
每一片床幔,都以刺繡精巧的同色蝴蝶流蘇鑲邊。
這時,有如親密情人愛撫的溫柔晨風由窗拂進,幔子上連綴着的每一隻蝴蝶,開始在她眸心翩飛着镂空的蕾絲纖翅。
盯了會兒那如指甲大小的翅膀,宋暮阮忽地想起愛神丘比特。
繼而,兩片性感的弓形薄唇也登時閃入腦海。
蕭硯丞!
猛然低下頭,宋暮阮掀開蓬松松的公主粉絲被。
還是原先那件紫綢吊帶裙。
仍然完好無損地包裹着她雪瑩瑩的嬌軀。
“呼——”
她放松地拍了拍胸脯,“叮叮”悶聲細響響在房間。
“這是?”
她擡高左手,望着手臂上那倆倆相扣的紫檀木镯,秀細如發的黛眉往中心攏了攏。
她怎麼會強取豪奪……
趁着酒醉把蕭硯丞的镯子給霸占了?
“嗡。”
白中帶灰調的橡木複古床櫃上,手機震動了一聲。
綠帽烏龜狗男人:[起床後,過來吃早餐。]
往上推了推滑落到手背的檀木镯,宋暮阮的纖纖玉指點着屏幕,看到那備注,噗嗤笑出聲來。
“給他換個什麼備注好呢?”
“嗯……我想想。”
幾分鐘,她把手機捏在手心裡:“算了,以後再想吧。”
趿拉起露趾羊絨拖鞋,她走去化妝台。
複古的黃銅方鏡裡,一雙向來水光潋滟的美眸多了絲宿醉的紅脹。
“?”
這麼年輕就水腫。
抓起手機,宋暮阮當即給狗男人發了條消息——
[我要喝冰美式!!!]
她要消腫消脹。
刻不容緩。
隻一秒,綠帽烏龜狗男人發來回複:[好。]
快速化了個淡妝,宋暮阮湊近檢查着鏡子裡的自己。
往日形如黛山的細眉刻意拉平眉峰,比平日軟了兩分棱角。
細眉下,一雙濃黑圓靓的眼眸用低調的杏仁色,代替了平日慣用的珠光玫瑰赭紅。
既淡化了發紅發脹的眼睑,又巧妙地把妝容重點移到她微醺酒紅色的唇瓣。
欣賞着素雅清純的嬌顔,她勾出一抹滿意的笑。
兩隻露趾羊絨拖吊着兩注黃琉璃珠墜子,“哒——哒——”一步懶一步地走出卧室,下了樓梯。
倏然,又生生停在黢黑巨大的家庭影視屏邊。
看着沙發上疊放有序的衣裙,饒是住過太多五星級酒店的她也驚住了。
“這……酒店客房服務不睡覺的?”
“也太盡職了吧!”
-
一刻鐘後。
“叩叩叩。”
宋暮阮換了身衣裳,敲響隔壁套房的門。
男人打開門,一身裝備也早已穿戴好。
沉郁黑的西裝,仍是那不勒斯設計,挺括硬朗的面料從雙肩處自然收褶,垂順地包裹着他一米九的颀長身姿。
左胸前,别着一枚拇指大的豹頭胸針,豹頭部以數顆亮鑽切割,一對眈眈上揚的豹眼由兩顆祖母綠寶石打造鑲嵌。
内裡再搭配一件軟柔的煙雲白綢襯衫。
在頭頂的三層宮廷古銅燈下,綢衫裡低調紉進的細金線散漾着風緻典雅的光澤。
今天這一套很襯他,與昨日參加首腦會議的中山裝相比,不失紳士名流的矜雅清貴,又透着幾分昂藏豹子男人的年輕盛氣。
隻是那襯衫仍古闆地系扣到頂。
她真的很想鼓起昨晚搶他手镯的膽量,動手把它解開。
但……現在不敢。
宋暮阮看着他,擠出一個甜美活潑的微笑。
“你看我今天這打扮怎麼樣?”
蕭硯丞關上門。
少女卻張開兩隻纖細的胳膊,擋住他的去路。
一如昨天在珀麗卡帝的大廳裡擋住那個中國版Jonas一般,驕橫不講理。
蕭硯丞雙手環在胸前,薄唇抿着,安靜地配合她。
欣賞着她的即興表演——原地轉圈。
眼前的少女,不似昨天見Jonas那般妝容豔麗,甚至敷衍得連旗袍也不穿了。
上身就罩着一件純色的胭脂粉針織開衫,和昨晚一樣,未系一顆山茶花金屬紐扣。
開衫裡面是條素淨大方的香槟色長裙。
絲質寬松的裙擺随着她轉圈的動作,在那對纖細巧白的腳踝處漾出一朵弧度優美的香槟玫瑰漣漪。
那漣漪如同少女本人,大膽又放肆地磨蹭到他的褲管。
蕭硯丞原本氣定神閑的慵适身姿,瞬間繃得筆直。
一雙冷眸定在她嬌笑的面容上,忽而想起她昨晚想要在他鼻梁上滑滑梯的無理請求。
摸了摸自己的挺拔鼻骨,兩片弓形薄唇斜扯了一下。
他的蕭太太身材嬌纖,柔若無骨,動作也輕巧靈動。
目測,滑滑梯的可操作性概率……
很大。
那邊,宋暮阮渾然不知曉男人的心思,轉完圈停在他身前,兩隻略稍輕紅的圓瞳舉瞧着一言不語的他。
“是不好看嗎?”
“難道你不覺得我今天這一身裝扮很賢妻嗎?”
原來隻是想走賢妻風格。
不是敷衍,也沒有敷衍。
甚至可以說,是在配合他的喜好。
凝住她淡妝細描卻仍然微紅的眼睫,蕭硯丞略一勾了下唇,旋即壓平,颔首道:“賢妻,需要冰塊消腫嗎?”
聽到這話,宋暮阮及時把手擋在眼前。
小碎步奔到大理石餐桌前,她兩手捧起那一杯冰美式咕噜咕噜地喝下去。
“慢點。”
他走過去,把一片墨灰藍真絲方巾放在她桌前,便繼續坐在方才的位置。
一杯喝盡,宋暮阮舌尖泛着寒冽的苦。
瞥見男人白陶瓷雕花金叉上有一塊白吐司切片,她低下身,張開兩片紅醺醺的唇瓣,銜住軟綿綿的一角。
蕭硯丞頓住,捏着叉身的指節陡然凸起了幾分。
全然不顧那冷眸射來的警告,宋暮阮咬下那個甜角:“太苦了,我想吃甜的。”
“老公,你不會怪我和你之間不懂分寸,沒有距離感吧?”
“放心。”
“我覺得我們是世界上最有距離感的法定夫婦啦!”
宋暮阮取下纖弱腕骨上的兩隻檀木镯,放在他的手邊。
“喏,這個還給你。”
檀木镯殘留着少女的一縷甜熱香氣,自下拂入男人的鼻息裡。
他微凸的指節頓時攥緊,遒勁力道鼓蓬出的青藍血管,如鑿不開的銳迤的蜿蜒山脈。
而山脈團握住的金叉背身,正緩緩納入一抹走遠的類香槟色的倩影。
蕭硯丞半掀密如尾羽般的長睫。
一雙灰褐眸珠像兩塊結成塊的冰川湖,凝看着自發坐去對面的少女。
少女兩隻細胳膊拉出珍珠灰布藝的白漆橡木雕花封邊的餐椅,端輕坐于椅面的三分之一。
小手相互掐握着,團在胸脯前,像某部知名動畫片裡的機器貓。
一雙濃黑靈動的柳葉眼,掃過帕爾馬火腿片、皇室班尼迪克蛋、西班牙番茄冷湯、加拿大楓糖漿華夫餅……
“吃什麼好呢?”
她有些納悶地喃着。
蕭硯丞凝看的視線并未收回。
幾縷日光直射于他的玻璃體,鑲了一層薄薄的流瀉的鎏金。
而少女自囿在那層鎏金裡,如小孩般咽着唾沫,舔了舔兩瓣唇。
紅醺醺的唇瓣頓時水豔得像兩片綻開的海棠花,甚至還自發鬈曲起美妙的弧度,哼着一曲不知名的江南小調。
他偏了偏眸,日光溜去,眸底隻剩星點灰銀的褐色磷光。
斑斑的,如食肉雪豹的眼睛。
宋暮阮絲毫不覺,拿起一雙黃銅色的雕花筷子,在餐盤的中央抵了抵,調整着捏握的長度。
“叮叮”的窸窣聲響後,她哼完尾調,最終夾起一片熱量最低的全麥吐司,樂津津地咬出一個月牙狀的角。
細細嚼後,瓷白的鵝頸線略一向内收斂,慢而優雅地咽下去。
緊接着又咬下第二口……
她倒是吃得歡樂。
蕭硯丞薄唇扯了扯,指節褪力,默聲放下手中的金叉,站起身來。
四條胡桃木餐椅腿,就勢在紅木條紋地闆上劃出一道悶沉的長響。
這一響,吓得宋暮阮如隻受驚的小貓,連即惑擡起水亮的柳葉眼望去對面。
隻見男人的高大身軀走到她身邊,強勁的淩人氣勢全全包圍着她。
她仿佛被捏住了後頸,脖頸刺激似的往肩縮了縮,一個你字還沒道出,男人就傾俯下身,緊挨着她那兩個彎彎的月牙角,又咬下另一個弧度稍大的月牙角。
“叮——砰——”
宋暮阮呆得一隻古銅色雕花筷子掉盤,另一隻也接着脫開手心。
蕭硯丞弓形薄唇難得地扯出顯而易見的笑弧。
“還太太一個月亮。”
“!”
幼不幼稚?
不就吃了他一片便宜的吐司而已。
宋暮阮仰視着男人,兩隻輕紅微脹的眼存着挑釁的水光。
“你信不信我馬上也還你一個?”
蕭硯丞轉身,嗓聲不疾不徐,絲毫不帶怕的。
“拭目以待,太太。”
“你!”
兩片遠山黛眉高蹙起,她忿忿端起餐盤,擠去他右側的餐椅上。
屈彎細胳膊肘,故意碰了下他握叉的手臂。
見他疏冷的眸光射來,宋暮阮無辜地聳了聳香肩,眨着翩跹的太陽花睫毛,看似體貼地說:“你吃吧,老公,我不打擾你。”
如是這麼說,但她并未收回目光。
然而,下一秒。
在她委藏狡黠的眼底下,那個狗男人竟然大搖大擺地換了隻手握叉子!
怒賞着他行雲流水的用餐動作,宋暮阮美眸裡的盎然黯了下去。
“你左手也能用?”
蕭硯丞輕頓,半斂的黑睫如金翅鳥的尾羽,密密直直的,在眼睑投上一抹淡淡的柔影。
“太太這話有歧義。”
“我本四肢健全,左手當然可使用。”
“……”
她忘了,狗男人嘴裡是吐不出什麼乖巧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