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聲漸響,簌簌滿枝頭。
“吱嘎——”,室内手機震動的嗡聲同時驟起。
偌大的公主床,蕾絲布幔輕飄,床上的少女倏然轉醒,偏過白裡透紅的腮頰,細嫩指尖輕點亮枕邊的手機屏幕。
[7:00]
宋暮阮:“!”
驚坐起身,她捧着手機,四下環顧,屋裡早已沒有那一抹端方的黑影。
她不是設置的晚上十點鬧鈴嗎?
怎麼手機沒響呢!
宋暮阮調出鬧鈴界面,發現竟是每周一重複。
“嗯?”
她好像犯了個低級錯誤。
宋暮阮阖了阖眼,擠掉困蒙的睡意,下了床。
趿拉着紫絨面拖鞋,朝窗邊走去。
窗邊,紅酸枝書桌中央。
一個恬紫色筆記本,一支同色系胖圓珠筆。
安靜地比鄰而躺。
她翻開筆記本,滿滿十頁的“再也不喝酒了”。
昨晚,她排了第一遍,便和蕭硯丞約定一人寫一半,而且必須依照着她的筆迹來寫。
不愧是大資本家霸霸。
簪花小楷的字體他也模仿得圓潤細緻,秀美清麗。
就連結尾處那朵鸢尾蝶也惟妙惟肖,明明是能手制建築細圖的大神,卻扮豬吃虎,降低到學齡前兒童簡筆畫水平。
指尖拂過那隻翩翅欲飛的蝶,宋暮阮惺忪的水眸微怔。
她嗅到了一絲淡淡的木質香調,俯身再次确認,一雙水眸染上稀疏的笑意。
打開微信,她發了條消息給蕭硯丞。
[你換香水了?]
祖墳冒煙的田螺妒夫:[嗯,醒了?]
果然。
老男人。
注定不服老的自尊一生。
宋暮阮走進更衣室,從香水架上取出一瓶未拆封的藍盒。
這是她讓國内最高端的Vin&Sweety調香工作室獨家調制的香水——
前調紅莓果、含羞草、苦橙葉;中調鸢尾花、鸢尾根、晚香玉、焚香;後調迷霧雪柏、琥珀、絨面革。
由紅莓果浸發的豐潤甜美中夾着一絲生澀的苦,類于少女青春懵懂時期無疾而終的悸動。漸漸,苦調的少女感淡褪,蠟感的鸢尾回盈生柔,直到馥郁優雅脂粉花香一絲一縷剝離而緩變潮濕,沉在如霧如煙的東方柏木裡,周身孤傲清冷,卻氤氲出一阙琥珀與皮革的薄霧柔和。
有幸被她買到。
宋暮阮打開包裝盒,藍玻璃香水瓶多角度切割,中間印着一枚硬币大小的純金品牌logo,如一顆被标記的礦藏寶石。
她往空氣上方噴了噴,手腕翻開,見細細密密的水珠自下降落。
聞着這甜美飽澀的前調,回複蕭硯丞。
[那天我是故意那麼說的,其實你身上的苦柏香挺好聞的,也沒有老人味(小貓真誠臉.jpg)]
男人的話很快過來。
[是嗎。]
短短兩個字,卻在疑問詞後加個句号。
明顯不信她的話。
宋暮阮精挑細選,發了個小貓舉爪發誓.jpg
祖墳冒煙的田螺妒夫:[好。]
宋暮阮:?
好是什麼意思,這——算是信了她的話了吧。
-
八點,五分零秒。
宋暮阮端着兩杯咖啡,準時出現在小區門口。
小方一見到她的身影,便兩眼噌亮,推開車門,候在旁邊。
蕭硯丞從文件裡擡頭,側過長眸,眸光輕落到少女身上。
少女一手一杯咖啡,小胳膊肘上搭着件純白小外套。今天穿的是嫩菱粉修身針織裙,V形領口,裡面的瓷白鎖骨呈一字微微拱撐起V字兩邊。一瀑烏發被風拂皺,吹開了她胸前的發。
他眸心略緊。
她鎖骨處那瓣淡赭色印記并未完全消退。
靜默盯了幾秒,他鼻骨稍稍刺癢,挪開視線,一雙長眸剛陷進文件封頁的侯氏古宅四字,下一刻,車門由外打開。雪光滲入,他未來得及說一字,少女的一隻高跟長筒靴便在他皮鞋旁側踩了個濕白的腳印。
“你怎麼坐這邊?蕭總。”
“咦?元秘書,你也在?”
元卓回頭,推了推眼鏡,似乎對少女的問題似有所感,拿起手機,竟是一串敲好的回答。
[蕭總淩晨讓我到這裡接他,剛才還讓我送衣服過來,所以暫時不發配邊疆了(可憐)]
宋暮阮看着元卓一對委屈的紅眼,顯然是愁得一晚沒睡,大方遞過咖啡。
“那這杯你喝吧。”
蕭硯丞聞聲,把文件放在茶台上,伸出右手,神情淡淡的,如車外的雪片。
“上車。”
宋暮阮先收回手:“哦。”
下一秒,小方識趣端過太太手裡的兩杯咖啡。
宋暮阮就着那隻直伸出的大手,掐握住蕭硯丞的腕骨,柔軟的腰肢借力使力,面對面地錯避開他的雙膝。
呼吸交聞之際,久違的柏香襲來。
她不自覺貼近,在那烏黑發梢上方深吸了一口,未穿絲襪的玉腿也因着這動作不可避免地擦過他的腿膝邊。
癢癢的,有些滑,也很硬勁。
她愣了愣,才擡腳坐去裡側的座位。
小方重返駕駛座,貼心把咖啡遞給身後的太太。
宋暮阮舐了舐殷紅的唇瓣,隻接過右邊的一杯。
“小方,那杯給元秘書吧。”
“他不喝。”
一道冷淡的嗓聲響起。
小方不敢再動作,為難地望着率先發号施令的蕭太太。
而蕭太太卻傾身,湊到上司耳邊,說着大家都能聽見的悄悄話。
“噓,我在哄我的小領導。昨晚都怪我讓他沒睡好。”
蕭硯丞卻不受蠱惑,嗓聲比先前的更冷。
“宋助理,我認為你更應該哄你的頂頭上司。”
小方捏了把汗,給元卓遞眼神:這杯咖啡你是非喝不可嗎?
元卓更如熱鍋的螞蟻,扶着額角:還不如發配到榕縣,現在申請還來得及嗎?
他可不想影響上司夫妻和諧,要是像昨天中午清場貼身“打架”,這個大雪的清晨他可不得凍成個雪人?
二人的眼神剛交流一輪,太太再次顯靈。
“小方,給他吧。”
“好的,蕭太太。”
下一秒,咖啡如燙手山芋般被小方塞給元卓。
“叮叮哐哐——”
宋暮阮把紫保溫杯裡的幾個冰塊倒入八分滿的咖啡裡,均勻地攪拌了幾圈,又倒回一半裝在保溫杯裡,然後把紙杯給他。
“大慈大悲的蕭菩薩,昨晚謝謝啦!”
蕭硯丞端過咖啡,嗓音沒了方才的冷,但仍是不鹹不淡:
“宋助理是把區區幾十塊的咖啡計較上司頭上?”
宋暮阮不太滿意他的态度,任咖啡香萦飄進鼻間。
她吸了吸香氣,把保溫杯放在茶台上,單手拖住晶瑩透粉的腮頰,憊懶懶地拖着語調:
“請注意措辭,蕭生。現在我是蕭太太,不是什麼宋助理。”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你看,就麼一杯小小的咖啡,你甜心老婆都願意分給你一半,還不夠體貼嗎?”
元卓手一抖,咖啡液險些倒出去。
這是他能聽的嗎?
他的偶像竟喜歡嬌蠻少女?
元卓驚得喝進一小口。
後方忽然傳來偶像噙着淡笑的應聲——
“蕭太太的确很體貼,大難臨頭的時刻,也甯可用自家先生的所有物去獻供讨好小領導。”
元卓:“咳咳!”
所以。
他昨天被發配,不是因為上班時間閑聊。
而是他的偶像在吃他的醋?!
宋暮阮鼻尖一皺,下巴枕在胳膊肘上,鼓圓的粉腮哼了聲,否認道:“我是打算給小方的,這麼大的雪天開車,讓他提神醒腦的。”
蕭硯丞的修長指骨徐徐轉着掌心裡的紙杯,眸光不經意被杯面的小畫吸引。
他挪開大拇指,竟是一位墨藍中山裝的豹子先生。
杯面在指骨間順時針偏移一寸。
豹子先生的眼瞳斜上方,是一隻銜着鸢尾的金蝶。
金蝶邊上,拉出一個雲朵形狀的對話框——
[昨晚謝謝你,豹子先]
内容尚未寫完,顯然這是她遲到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