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室内靜寂無言。
連方澱和元卓也默契蹑腳走出了病房。
少女的指尖不似平日的溫熱,蕭硯丞并未放手,粗粝指腹将那抹涼意攏在掌心。
“太太,我隻是想喝水。”
宋暮阮頓覺耳根發燙,不禁對自己這過分讨好的行為感到唾棄,連忙松開了手指,卻又被他精準捉住,拾高,輕而緩地放在他的唇前。
她掙了掙。
下一秒,男人呵出的唇息暖暖的,氤着略燙的溫度,布滿她的指尖。
好吧好吧,今天豹子先生是傷者,就讓他安撫安撫她這個受驚的底層小動物吧。
宋暮阮收起掙脫的心思,騰出另一隻手取過他的保溫杯,又旋下她自己的保溫杯蓋,把他杯裡滾燙的熱茶倒進杯蓋裡。
“喝水,蕭生。”
“好。”
似乎是真的渴了,看他不像平日那般細品,隻是一口喝下。
她拿過杯蓋,又續了一杯。
“不喝了。”
蕭硯丞的口息出落,她放置在他唇前的指尖比先前更燙,且溢滿綠茶的嫩香。
抿了抿唇瓣,宋暮阮垂下鬈翹纖長的睫毛,一雙清水瞳仁細緻盯着杯沿,手指旋了一圈,也沒辨到他喝水的痕迹。
他們早就間接接過吻了,不是嗎?
如是這樣想,她卸下心理負擔,也一口喝完了手中的熱茶。
茶香沸騰,侵入心間,她決定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一周我去你家照顧你。”
蕭硯丞聽出她話裡暗含的歉意,放開她綿軟冰涼的小手,冷白指骨反撐在枕頭上,端直了上身坐在床沿,循着她聲音的方向,探望過去。
未受傷的左眼透過紗布細密的小孔,依稀捕捉到她頹喪低下的腦袋。
他唇角浸出一縷放心的微笑。
“不用負疚,本不是你的錯。”
“蕭家有聘請家庭醫生,這段時間我會在家聽從醫囑靜養治療。”
宋暮阮撅高了唇瓣,腦海裡忽然出現他獨眼辦公的畫面,細眉稍蹙,疊生出幾分秀氣的惱擾,嘟囔出心裡話:“你是工作狂,我不信你在家能閑下來,除非你讓元卓日夜守在你身邊。”
蕭硯丞未有半分猶豫:“好。”
宋暮阮聽到這回答,倒是心生不滿。
她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瞪了眼這個不識好歹的老男人,指尖翹生生地怒指到他那俊挺鼻尖,忽即又意識到不妥,于是氣餒地叉住腰肢兩側。
“元卓都能去你家,為什麼我不能?”
“蕭硯丞,難道在你心裡我比元卓差嗎?”
“你知道排煙風口,消防設施,嚴禁遮擋這十二個字,橫撇豎捺提各有多少嗎?”
再次被呼叫大名,蕭硯丞阖上雙眼。
眼裡浮現出少女氣鼓鼓的粉腮,還有那海棠花瓣似的紅唇一張一合,吐出黏糊糊的嗔怪。
太陽穴隐隐作疼,他微聲歎氣:“你很好。”
宋暮阮僵住:“……”
這是——
在給她發好人卡?
難不成他金屋裡真還有一個嬌嬌?!
于是,她走近一步,兩隻小手掌撐在雙膝上,手背關節高高凸起,暗自抵送着内心抑下的忿忿怒氣。
俯弓下身子,她平視着男人鼻梁上的紗布,失了紅調釉光的素唇氤出健康的櫻花粉色,唇嚅聲落,悅耳動聽——
“蕭硯丞,你也很好。”
“但是抱歉,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說完,宋暮阮轉動一對漂亮瞳仁,梭巡着男人波瀾不驚的俊臉,然後,慢慢抻直嬌軀,俯瞥的眼神,十足的挑釁。
拜托,不就是張好人卡?
她自幼就會給異性發。
而且,比他更快更直白。
此時。
門外,元卓眼神悠悠,朝方澱伸出手。
“小方,我早就說了,少磕CP,容易營養不良。”
“蕭總那樣的神,是會堕落凡塵,喜歡姑娘的嗎?”
方澱默了默,從褲兜裡掏出百元大鈔,啪的聲放進說話人手裡。
“姑娘不是也不喜歡蕭總嗎?”
元卓滿意地把賭資放進衣側口袋裡,劍眉挑了挑,語氣極度護主。
“那又怎樣?是蕭總先拒絕她的,宋助理這樣說可能就是為了挽尊。”
方澱瞅着他:“你不是群主嗎?你叛變。”
元卓高深莫測地推高眼鏡,徐徐開始分析:“在宋助理詢問佘小姐之前,我的确認為宋助理并不是單相思,也發現蕭總對她也與常人有點不同。”
“不過,”說着,他驟時想起一事,面色放松一笑,語氣十分有把握,“我剛在車上看了佘小姐的微博後,覺得蕭總與宋助理結婚可能隻是權宜之計。”
“權宜之計?”
元卓壓低聲音:“蕭總爺爺,也就是創建蔺氏集團的那位,遺囑裡說蕭總必須成家一年,才能繼承蔺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所以蕭總肯定在想得到股份後,以蕭姓娶佘小姐過門,好給佘老一個交代。”
方澱倒是第一次聽見這等傳聞:“還有這等事?”
“當年公司内部傳得沸沸揚揚,應該不是空穴來風,”元卓做了個噓聲的手勢,“這件事到你為止,不要外傳,你可是蕭家的人。”
方澱挺起胸膛,信誓旦旦地表忠心:“那可不,我當然堅定維護蕭總。”
隻是,這忠心裡又生出一絲疑惑。
“那為什麼蕭總不直接與佘小姐結婚,得到股份後,結婚證上改個名字不就成了?”
元卓好整以暇地環抱雙臂:“涉及到三大家族,蕭神的缜密心思是我們能參透的嗎?”
方澱點了點頭。
“也對。”
元卓笑出聲,睨着他,丢出一句:“還磕嗎?”
方澱氣聲高昂:“磕!”
元卓恨鐵不成鋼:“年輕人就是執着。”
“你不懂。”
方澱也恨元卓看不透。
畢竟關于蕭總高價購買他與零零後小女友的戀愛指南這件崩總裁運籌帷幄人設的事,他是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噢,對了。
還有,蕭總不送太太回家,卻讓醉酒的太太住進珺禦榕嘉這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他也得牢牢守住。
“元卓,我們再賭一局。”
“我賭蕭總會同意太太去他家裡,而且是北樗山的那個家。”
元卓點頭。
元旦節,宋助理單戀蕭總暗送鋼筆怒怼網友這事,他有目共睹。
但為了赢,蕭總每年特意在七夕訂花,送到佘家這事他得暫時保密。
于是,元卓提高賭注。
“我賭不會,這次一千。”
二人握手。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