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丁圓落日,是半透明油紙天空裡的一點兒黃油。
在這片暖溶溶的黃油暮色裡,宋暮阮輕手輕腳上樓,悄悄握住一絲左側第一間房門黑金制把手,掩住唇邊的笑意,她盡量放輕聲響,推開了一絲狹細狹細的門縫。
房裡,未開燈。
出于珺禦榕嘉頂樓的絕對地理優勢,南面的整片落地窗,日光從後包裹着辦公桌前與人通話的男人,微微留長的利索黑發,峻拔筆陡的鼻梁。
兩弧松煙灰的睫影下,一雙灰褐淺眸半阖着,眸尾呷含透窗而過的日晖,透出如稀缺琥珀般的暖澤。
“喵~”
宋暮阮正沉浸式欣賞自家男人的美顔,然而男人掌心裡的一聲弱喵叫打斷她的思忖。
她定眼一瞧,money兩隻小短腿一蹬,跳上紫檀木書桌長台,優雅蹲在灰黑鼠标右邊,看蕭霸霸伸手就來摩挲她的柔軟金毛背,它懶洋洋地在他溫熱掌心裡躺倒,大咧咧翻了個身,露出肥嘟嘟的毛茸白肚皮。
男人的薄唇翕動着,五根修節指骨沾染薄淺的日光,如塗抹上一片蜂蜜奶油,膩滑澤潤。此刻正輕輕掐住小毛團的肚皮,似乎在禁止這位小調皮蛋在他掌心咕噜咕噜翻肚皮,打擾他通話。
宋暮阮望着眼前一人一貓的和諧場面,撅了撅兩瓣櫻花小粉唇,撒開門把手就往主卧的更衣室裡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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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握住書房的門把手已是三分鐘後。
此刻,蕭硯丞長腿交疊,背對着房門倚在桌沿,握着手機,另一隻手抱着那顆不安分的白金小貓團,折疊在前胸,偶爾嚅出的兩句嗓聲醇冷悅耳,卻在落地窗反射出一片蹑手蹑腳的薄亮黑影後,柔許不少。
“嗯,好。”
他的字變得喑啞簡潔。
然而某位鑽進房裡,赤足靠近的少女正揚揚得意,絲毫不知自己的一切行徑早已落入男人愈漸昏暗的眸裡。
待那片黑亮倩影軟下小蠻腰,半個身子側躺在他的書桌後,他緩緩轉過身——
黃油融化後的日光,紫色檀木書桌,他的小妻子身着緊身小短皮裙,與那片光一同癱軟在桌上。
裙身顯然是依着她的身體裁量定制的,坦方圓角的領口,露出潔白凝脂的一字鎖骨,鎖骨下方又是另一片白,或許是從未曆經過風吹日曬,比上方的鎖骨更白,固體質的白奶油。
此刻窗外鎏金似的亮淺淺溶進,想必他一吻便惹黏一唇腔流液質的蜂蜜奶味。
噢,不對。
再加上那一根黑殼白底的長絨傘尾,應該是蜂蜜奶油貓咪味。
[你壓壓我吧~]
桌上的小黑貓扭了扭尾巴,用兩隻狹圓真誠的柳葉眼望着他,沖他吐出長尖尖的濕紅貓舌。
舌頭藏有一張迷你的方形紙片,紙片上正寫着這個訴求。
蕭硯丞薄唇輕勾,不疾不徐地放下懷裡的鸢尾調貓咪白金團,貓咪似乎不太滿意,四隻小毛短腿一躍,也去蹲伏在鼠标旁邊。
一白一黑,對比明顯。
但有趣的是,都對他投以可愛嬌嬌的神情,他故意磨蹭了會兒。
果然,小黑貓按捺不住了。
兩隻軟玉白的小手握住他的冷腕就往她左腰凹處放。
瘦了。
蕭硯丞凝住眉峰。
這一周他白日處處親督她的飲食,晚上哄她九點入睡,有如佛家弟子清心寡欲的嚴格标準惹她生出不少氣。
“喂,蕭爺?”
聽筒裡的一聲喚,擾斷了蕭硯丞的沉思。
“嗯,到了?”
他的冷白指骨掐了掐少女的腰,輕而緩地,自上而下摩挲,更似安撫與心疼,不攜一絲情欲。
“進電梯了。”
“好。”
蕭硯丞掐斷電話,也順勢撤回了那片黑亮裙腰上的手。
“嗚——”
“喵~”
收到冷待遭遇的兩隻小貓,央着長調氣音囔囔了一聲。
蕭硯丞俯身,勾出她壓在那如巒胸脯裡的一縷烏瑩瑩的發絲,輕輕在她輕蹙的眉心落下一吻:“寶貝,瞿二來了。”
宋暮阮眨了眨鬈翹的長睫毛,不太理解瞿二不速而來的目的。
蕭硯丞貼上她存有疑惑的勾翹眼尾,薄唇磨着她的稚嫩肌膚,緩緩吐出三個字:“來報喜。”
“!”
宋暮阮心裡隐約起了猜測,一根雪白玉指在桌上的純黑鍵盤裡俏生生左蹦蹦右按按。
電腦屏幕裡,很快顯出幾個字:
[和初戀大明星複合了?]
蕭硯丞笑而不語,隻攬過腰彎抱起她,緩步走出書房。
“比起八卦,蕭某認為太太更應該換身待客女主人的得體衣物。”
宋暮阮瞪,兩隻小胳膊卻很誠實地圈住他的修立直頸:“……”
你這個故弄玄虛的資本家!不去娛樂圈炒作簡直可惜!
-
一刻鐘後。
蕭硯丞攜一身嬌紅的小妻子姗姗下樓,瞿放早已坐在餐廳,毫不客氣地開始用餐。
忽而,小妻子杵在樓梯口不肯挪腳。
他垂眸看去,小妻子兩隻輕紅的柳葉眼望着餐廳裡自顧吃食的男人,未施粉黛的娥眉往中心一攏,忿忿地揚起下巴尖兒,水汪汪地朝他一瞪。
[你看他,他這叫登堂入室!]
蕭硯丞的唇角懸出一抹笑痕,撫了撫小妻子被汗珠浸濕的軟俏額發,掌心勾過她腰,察覺腰身止不住地一顫,他兩片水亮薄唇作勢要開口說話,卻被她踮腳用兩隻小手擦去。
“喲,二位見我還要打扮打扮擦擦小嘴?”
一道調笑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宋暮阮當即停住手,手心的兩片滑膩無法忽略,一股子熱意從耳根悄然冒出。
她撒腿就往洗手間跑。
“砰!”
洗手間的玻璃實木門被狠而羞憤地合上。
蕭硯丞彎了彎唇,眸色隐去意味深長,一雙修直的長腿不再等待,徑直朝餐廳裡的食者走去。
瞿放不太明白女主人見他就往洗手間奔的含義,對先到男主人解釋道:“老程說你們已經吃了,我就不客氣咯。”
蕭硯丞落座到對面,一根竹玉指骨輕摁住雕花白藤草深口白盤。
“這個她喜歡。”
瞿放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大方揮了揮手。
“好吧好吧,留給你的太太吃。”
并對眼前的特色茴香根、松茸濃湯、松茸香蕉餅、黑松露佛跳牆、白玉尼泊爾菌燒蓮藕片、映日蓮花牛油果時蔬,表示出幾分嫌棄的疑惑。
“你們家吃這麼素的?”
聽見啪嗒的開門聲,蕭硯丞拾起一隻牡丹蝦。
“她最近不喜吃肉。”
瞿放點了點頭,這才想起一事來;“聽說前不久進了醫院?怎麼樣?”
一縷鸢尾調的氣息飄來,蕭硯丞目不斜視地拉開身旁的餐椅。
少女坐下,先前臉腮上的膩子粉顯然褪彌,現在恢複了瓷白的肌膚底色。
他一邊說,一邊着手剝蝦:
“嗯,急性喉炎,現已恢複得差不多了。”
瞿放看着斜對面的少女,略帶歉意:“不好意思了,蕭太太,前段時間忙着追諾諾,沒來看你。”
宋暮阮微笑着搖了搖頭,大方表示原諒,并接過身側男人遞過的蝦。
兩片櫻色唇瓣剛銜住,她蓦地頓住,一個眼刀落在他自然屈彎的右手上:
[你沒洗手?]
“哦,忘了。”
蕭硯丞輕描淡寫地帶過,擡手取拿盤裡的第二隻蝦。
這時,一個亮屏的手機遞進眸裡,是小妻子的憤怒“威脅”——
[你不洗手,我現在就開口說話!!!]
顯然這份由妻子健康脅迫狀很有效,蕭硯丞放下手中的蝦,側眸看去,他的小妻子正狠狠叼着一隻蜷着腰的蝦仁,瞪以兩束羞憤的目光。
他伸出右手,取下那隻無辜受罪的蝦仁,在那道羞憤轉為刀片似的薄刃目光裡,不緊不慢地送入自己的唇中。
“嗯,軟滑香甜,肉質鮮嫩,味道不錯。”
說完,不顧少女桌下忿忿抛來的小粉拳,他起身離桌,噙笑去洗手間洗手。
“有那麼好吃?”
瞿放難得從蕭硯丞嘴裡聽一次如此高的評價,盯着那盤裡的白灼鮮亮紅牡丹蝦問:“蕭太太,我可以吃一個嗎?”
宋暮阮欣然颔首。
瞿放銀筷長伸,夾住的正是蕭硯丞方才放在盤沿的那隻。
“啪!”
宋暮阮拍掉了那隻蝦,順便也拍掉了那雙不幹淨的銀筷。
-
蕭硯丞洗手出來,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他的小妻子通紅着臉,捉住桌上的一雙銀筷,扣壓在自己身前,然後撅着小嘴回頭,氣呼呼地斜着他。
而被扣壓餐具的瞿放抿起唇,也委屈巴巴地望向他,兩眼無不寫着一句話:你老婆不準我吃飯!
“……”
蕭硯丞從廚房重新拿出一雙銀筷,夾了隻盤裡的牡丹蝦,然後塞進瞿放手裡。
“吃吧。”
他向來不吝幫助曾助力他夫妻關系和諧的人。
“吃完你就回家,我和太太要玩遊戲。”
當然。
對于原本落後他感情進度卻彎道超車的無害助力者,他向來耐心不多。
提到遊戲,瞿放兩眼露出興奮的光。
“什麼遊戲?蕭太太我打遊戲超厲害的,加我一個。”
“還有,蕭太太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和諾諾關系很快就要甜如蜜了,最近在劇組的日夜相處,加休息時間雙排打遊戲,她已成功地對我放下過往偏見,到時成了請你們夫婦吃飯。”
宋暮阮配合地對斜對面的男人豎起大拇指。
果然,是和孔恩諾有關的好消息。
看來今日是秀恩愛來了。
“這遊戲隻能兩個人玩。”
蕭硯丞重新落座,把盤沿上的那隻蝦放于自己身前的餐碟裡,伸手取拿盤裡的另一隻,替少女剝開。
瞿放把剝開的雪白蝦仁放進嘴裡,對于說話人先前發表的一通高分好評,他表示深刻的懷疑,不就是一隻今日空運俄羅牡丹蝦嘛,肉質是挺新鮮,但也沒那麼出奇制勝嘛。
趕不上他和諾諾喜歡的藍蝦。
“沒關系,那就赢者坐莊,誰輸了我就上。”
“我和諾諾在劇組也是這樣。”
半句不離孔恩諾。
蕭硯丞半阖下長睫,唇弧也自然下撇。
指腹頂開閉合的蝦衣,他輕松揭褪整片鮮粉,掐去蝦頭尾,把蜷縮的肉白蝦身放至少女唇前。
下一秒,少女如小雞啄米般,嘟尖的小紅嘴叼住蝦。
并狠狠咬疼了他的指腹。
他唇角一瞬揚漾,笑容寵溺而包容,被銜住的食指指骨在那片熱濕的唇腔裡向上刮了下,少女渾身一怔,松開了咬合的珍珠貝齒,偏過臉腮不再看他,從真絲襯衫領口露出的一截鵝頸也很快覆上一層馥郁生香的鸢尾調膩子粉。
遊刃有餘地抽回手,他接過瞿放既大膽又炫耀的薦言。
“抱歉,我太太年輕,需要徹夜陪玩。”
再三被拒,瞿放頓時不樂意了。
“競技手遊?你是玩什麼英雄帶蕭太太?我帶諾諾小菜鳥都能上分升段位,帶你倆随便一個更不再話下,而且根本不需要整晚。”
食指點了點薄櫻色下唇,殘留的香唾很快染亮他的唇心,蕭硯丞望着對面的男人,丢出幾個字:“CD時間短的。”
瞿放為對面的菜雞互啄蕭氏夫婦認真思考了兩秒,敲定方案:
“哦,冷卻技能時間短的那種啊,我有一個推薦英雄……”
“啪嗒!”
他的銀筷再次掉桌。
“蕭爺,你——”
瞿放握住打磨得圓潤的大理石桌沿,艱難地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