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元垂眸,神色平靜。
“阿香之前來找過我。”
他步伐輕緩,漫無目的,邊走邊道:“阿香初心立志習醫,雖非過人的天資但勤懇有加,且态度分明,所以一直被她母親作為醫門的繼任人培養。當年她母親驟然病發,臨終将門主之位托付。阿香彼時年少,她母親便二分其職,還要求天生默契的雙生姐妹二人一同承擔大任,阿香阿藍成為了族内年紀最小,且唯一的一門雙主。”
姜澤蘭雖不明白兄長為何突然提及此事,但也接着道:“相較之下,木藍其實更加聰慧,聽聞她素來喜好歌舞,這個委任也是委屈了她。我本以為,以木藍倔強的性格會一直抵抗,卻隻聽說她一夜未歸,次日便如同換了一個人,自此潛心醫術,卻也隻字不再談及歌舞。”
“不錯,正因如此,木香一直深覺愧疚,她說若非成全她的初心,木藍也不必作此犧牲。她嘲笑自己,一心赤誠向醫,從記事起便修行醫之道,想要煉就一顆包容天下的仁善之心。可眼前看到的卻是姜族世代行善施德懸壺濟世,反遭滅族橫禍;各門經年苦修學術,也始終找不到一個有用自救之法;她說,最可笑的莫過于天族诓騙我們,一道封印将舉族禁锢在此,自救無門,還剝奪了我們向外界求救的機會。”
姜澤蘭聽罷,不自覺露出苦笑。
姜文元淺笑着拍了拍姜澤蘭的肩膀。
“我也隻告訴她,來路莫追,前路莫問,向死而生。”
“來路莫追……”姜澤蘭呢喃。
可來路如何不可追?
昔日鐘靈毓秀的神農仙山,如今山腰以下寸草不生,屍橫遍野覆骨如雪,幾乎和山上的雲海雪原混為一色,不知者歎其冷秀,知之者畏其徹骨詭寒。
而這場驚天巨變的禍根,是她十二年前親手所種……
思及此,姜澤蘭如鲠在喉,那難以忘卻的記憶又如夢魇一般浮現。
—— 十二年前 ——
姜澤蘭初任族長,依照門規,須下山布醫施藥修行。
行至淮水之濱,她聽聞此地有一位孕期三年都未能生産的女子,心覺奇異,便主動造訪查探胎象。
姜澤蘭為女子問診後,發現她幾近氣竭,命不久矣。那女子大抵也明白自己時日無多,于是苦苦哀求姜澤蘭生剖取子。
此前,姜澤蘭曾在走獸身上施展過剖腹取子的術法,可卻從未在活人身上應用過,她不免猶豫。
可奈何事态緊急,再僵持下去隻會母子俱亡,剖腹是眼下唯一還能夠保住胎兒性命的辦法,加上女子苦苦哀求,姜澤蘭隻好答應。
不曾想,這女子的胎狀委實異于常人。
在劃開肚皮後,姜澤蘭這才發現女子的胎室竟然被密密麻麻的藍色條蔓所糾纏,詭異至極。
細查索,那條蔓于母體内盤曲蜿蜒如同絞藤,細枝末葉處深深侵入女子筋脈,分明是要将母體吸食殆盡。
然而奇怪的是,藤蔓于胎兒身上隻是層層織裹,像繭絲護蛹一般細膩,并沒有入侵胎兒體内,隻是胎兒的眉心處,粘附了一雙鈎月形的芽葉。
時不待人,姜澤蘭一手葉刀抽絲剝繭,将胎兒脫離層層圍困。但由于胎兒眉心處的芽葉牽連皮膚過于緊密,硬要剝離必定毀容,她便切斷了連結芽葉的葉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