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睡中,像是有什麼冰冷細長的爬行動物緩慢攀上她的臉頰,逐步侵蝕她的肌膚,全身被一股陰濕的涼意所包裹。
所以,池鏡花是被凍醒的。
睜眼時,池鏡花驚詫發現貼在她臉頰的是幾縷柔軟的墨發。
她擡眸望去,與奚逢秋四目相對。
冷白的月光從窗棂傾瀉,映出少年蒼白如雪的面頰以及如同血滴的耳墜。
他坐在她的床邊,正俯身靜靜凝視着她,冰涼柔軟的發絲從他的耳側悄然滑落,落在她的臉頰,死死纏住她的身後烏發。
池鏡花不由詫異地喊出聲:“奚逢秋?”
房間突然多出個人,池鏡花吓得魂丢了一半,可當她看向奚逢秋時,隻見他神情自若,面上挂着一絲淡淡的笑。
“嗯,是我。”
池鏡花深吸一口涼氣平複心情,接着慢慢起身,随着她的動作,所有纏住她的發絲漸行漸遠,若有似無地輕輕拂過她的臉頰。
回想起白日發生的一切,池鏡花滿是疑問地盯着端坐在她身旁、保持一定距離的奚逢秋。
“你在這做什麼?”
他繼續笑着,尾音拖得有些長,聲音稍顯甜膩。
“好疼啊……”
疼?
借着窗外皎皎月光,池鏡花看清他臉上的傷口已經裂開,視線繼續往下,甚至瞧見鮮紅的血迹順着臂膀,彙聚指尖,滴在地闆上,許是已經來了許久,早已形成一攤觸目驚心的血水。
池鏡花心尖一顫。
“稍等,我點個燈。”
她套個外套匆忙爬起,從床底摸出一盞蠟燭,待燭光盈滿房間,又想到還得處理傷口,又回頭道:“再等一下,馬上回來。”
等她快步走到房間門口,發現房門并沒有被破壞的痕迹,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發現他也正盯着自己。
抿了抿唇,雖然池鏡花什麼也沒說,但還是希望他下次别這麼吓人。
不多時,她向客棧老闆借來了紗布和金瘡藥。
等她回到客房,奚逢秋依舊安靜乖巧地坐在桌旁,隻在察覺房門被推開時才微微擡眸,眼底浮出躍動的火光殘影,唇畔漾出一個笑。
“好慢。”
池鏡花忍不住回怼:“已經很快了。”
她放下物品,在奚逢秋注視下撩開衣袖,将布巾沾上水,就在準備替他清理傷口前一秒,池鏡花忽然記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來。
燭火猛地一閃,池鏡花偏過頭,明明滅滅的燭火照在她白皙透亮的側臉,連頭發絲都寫滿了疑問。
“你剛才說……疼?”
奚逢秋輕輕點頭,目不斜視地凝視着她,眼神中透露出幾分期待之意。
“是啊,疼,很疼。”
池鏡花很是納悶,“可你不是不會疼的嗎?”
奚逢秋并未否認她的說法。
他的視線滑過池鏡花的臉頰落在她沾水的指尖,低垂的長睫雖遮住眸中情緒,話語之中夾帶着難以察覺的興奮之情。
“你碰我,就會疼了。”
“啊……啊?”
池鏡花一時未能領悟這話中含義,稍加思考,慢吞吞地伸出右手,食指指腹輕壓在他的左臉頰傷口,又擡起。
“是這樣嗎?”
沒等來奚逢秋的回答,不過微微一顫的睫羽和鎖骨給了她回應。
還真是。
所以白天他那副反應是因為感受到了疼痛?
池鏡花仔細回憶從他們第一天認識以來所發生的事情。
講道理,在今天之前,他們從未有過直接的肢體接觸,自然也就不知道她的觸碰會給他帶來疼痛。
但當池鏡花想起奚逢秋白日的迷茫和逃避,現在卻無比渴求,一時搞不清他到底是抗拒還是喜歡。
池鏡花決定再試一次。
事不過三,到時候究竟是“喜歡”還是“抗拒”自見分曉。
微涼的指尖再次落下又擡起,不出所料,奚逢秋不可避免地身體顫抖了下,呼吸逐漸加重,像是做了什麼劇烈運動似的。
結果已經分明。
——還真是個奇怪的體質。
奚逢也認為自己相當奇怪,分明是疼痛,卻隻有在剛開始的瞬間有些無所适從,現在卻喜歡得不得了。
好想就這麼一直疼下去。
可惜不行。
在池鏡花小心翼翼地替他将臉上和手臂上的血迹擦淨以後,她便迅速收回指尖,順手将金瘡藥遞了過去。
奚逢秋卻沒接。
他半仰頭望着池鏡花,被燭火拉長耳铛影子映照在冷白頸側,随着夜風輕輕搖曳,眼底浮現出被明亮燭火包圍的少女模糊的身影。
“可以用你的手嗎?”
他的聲音很輕,像羽毛刮過她的耳廓,甚至夾雜着請求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