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11月初,還是落葉蕭蕭的秋景,白承安卻總覺得要下雪,他坐在落地窗的畫闆前,開了一小扇的縫隙,微風帶着涼意刺着喉嚨,他病沒好全時時要發作小小的咳嗽。白承安垂眸,拿起分不清是什麼的畫筆在水桶裡攪和了幾下,移到旁邊那一盤色盤上,提筆猶豫了幾秒,最終沾上了藍色的顔料。
白承安在畫畫上沒天賦沒興趣,當然也沒學過,對藝術認知有限,就看着秦遇畫過幾張風景、人像,挺好看的。在落筆到畫布前,白承安闆着臉,好像有點冷淡,目光垂落在身旁,聲音卻帶着幾分猶豫,喃喃道:“我要是畫毀了,你來補救……”
自從知道了秦遇在他身邊,白承安養成了自言自語的習慣,不過他要臉,隻在家裡這樣,這裡滿是回憶,這邊散落一點,那邊散落一點,白承安今天畫的是秦遇之前沒畫完的油畫——他們家後院。
某隻看不見的鬼動來動去,站在白承安眼前想幫他擋風,他聽得見但是說不出,飄到了白博士眼前,靈活地像魚翻身好似躺在博士懷裡,非常自然地伸手去挑眼前的小畫家耳邊的碎發,他原本是摸不到的,隻是此時清風拂面幫他吹了下來,讓他觸碰到了清爽、柔軟的頭發。
白承安聽不見聲音,被風吹得糊了眼。
他偏了下頭躲風,而後擡起胳膊,伸出幹淨的手撩到耳後,仿佛心有靈犀一樣,他頓了兩秒沒管了,直接上筆添色,“幫忙給你畫完就不錯喽,反正你現在是最閑的,不滿意就自己再畫吧。”
嗯嗯,不過是一幅畫,随便怎麼造。
鬼點點頭,他的思維其實有點混亂迷茫,有時候會分不清方向,反應也鈍鈍的,如果某天他活過來能記得當鬼的經曆,一定要告訴承安,當鬼會變笨。
所以等看見白承安動筆了,笨鬼又開始亂飄,他很不遵守人類的社交距離,離白博士好近,三米、兩米漸漸地小于一米……他漸漸也忘了呼吸,對上了一雙認真、雪亮的漂亮眼睛,他們看起來好像在玩對視遊戲——誰先移開視線誰就輸了。
……鬼不出意外地落荒而逃。
末了他老老實實地當沒什麼用的擋風闆,眼神飄忽,視線有一下沒一下的落在白承安身上,耳邊是畫筆攪着水桶的鈴啷響,沒幾秒就忍不住擡手,摸了一下耳朵。他總覺得自己耳朵在發燙,連同心髒也是砰砰直跳。
直到聽到——
“……”
白承安是做事認真的類型,心無旁骛的鋪色,他跟着感覺畫了幾道,有一道的筆下錯了,下意識地去蹭了一下,以至于靠近手腕側的地方沾染上了色彩,藍色混着白色,像藍天,很自由的顔色。
白承安皺了下眉,下意識地:“秦遇你幫我……”拿一下濕巾。
話沒說完就被他自己收了聲。
哪怕好幾個月過去了,白承安還是不習慣沒有秦遇的日子,他對秦遇離開一直沒有實感,也一直覺得秦遇在他身邊,隻是他看不見摸不着,徒增傷感罷了。這也是他不願意閑下來的原因。
白承安緩了緩,他不免低聲抱怨了一句,轉眼又看向這幅畫,一筆歪斜的白顔料聳入雲天,尾處又被他蹭亂顔色,他走神了,眼神又垂了下去,好似有些傷感,嘴角卻笑了。
“…煩人精。”
總是這樣,在他的記憶裡或深或淺地留下一道難以抹去的痕迹。
畫筆哐當一聲被他扔到了桶裡。
也許因為生病,他今天的情緒難免有些外漏。
在白承安看不見的視角裡,一隻笨鬼在他出聲的時候就飄到了他旁邊,
那隻手垂在身側,手心朝裡,換了好幾個角度,看見了手腕側藍白混着隐約摻雜了點其他顔色的污垢,鬼單膝跪地,想要單手握住白承安的手腕翻轉過來,另一隻手的指節彎着,擦拭、一點點摩挲,他很認真。
白玉本無暇,怎能染塵埃。
但他好笨。
他又擦不幹淨。
這樣怎麼能弄幹淨呢。
風漸漸大了,落葉漂浮,白承安輕咳了幾聲,回過神起身去關門窗,亂飄的幾片葉子莽撞地沖到白承安頭上,他頓了頓仰頭,視線跟着其中一片漂浮、下移着,這個瞬間,白承安恍惚中心有所感,伸出手,有一片落在了他的手中。
隻有一個人看見了他此時輕輕翹起了的唇角,溫柔的弧度襯得風一過則輕。
鈴鈴鈴——
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
由爆炸引起的大火熊熊燃燒,發出不可遏制的聲響,熱焰使得溫度節節高升,從中層開啟的爆炸使得牆體轟然坍塌,碎石如流沙般傾落下來,震聲的巨響,讓大樓毀于一旦。
宋源是這場災難的始作俑者,他也站在災難的中央,眼裡映着碎石,烈火将半邊臉染的一片紅。
他到底沒找到人,而讓他緊繃的弦徹底斷了的,是沈鑒開鎖着的辦公室,入目又是熟悉的一片灰色。
宋源想,研究所管事的人就那麼幾個,出了事,所有人都會出現吧。
他沒時間了。
而他又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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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清聽到第一聲爆炸,随着張源厲聲讓他們出去時,他的第一反應是拔腿向反方向跑去,那是S組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