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朗側站着,完全遮住了打菜窗口,周圍的一切像是虛化了隻能看見他,好耀眼的人,夏永夜縮着脖子趴在食堂桌子上,周朗轉頭看過來,笑着朝夏永夜揮揮手,夏永夜愣了下趕緊垂下眼簾,插在口袋裡的手攥緊,擡頭再看回去的時候,周朗已經端着托盤往他這兒走。
周朗放下托盤,“我去端碗湯,要不要勺子?”
夏永夜懵懵地擡頭,“要。”
“行,等一會兒。”
夏永夜又低下了頭,不知道怎麼了突然想到夏熠明白天說過的話,‘你喜歡他這種類型的’,周朗這種類型的,夏永夜認真思考了一下,作為男人對男人的審美,周朗确實符合他的審美,喜歡,怎樣的喜歡呢?
周朗已經端湯回來了,坐在夏永夜對面,“還好有兩個獅子頭,不然隻能吃大白菜了,等一下,你明天不是還要做體檢,不能吃了吧?”
夏永夜拿過筷子,“我沒什麼問題,根本不需要全身體檢,夏熠明就會瞎擔心,吃點也不會有多大影響。”
夏永夜這話說得挺沒底氣,周朗奪過夏永夜的筷子,“怎麼沒影響,醫生讓你過點不能再吃是有科學依據的,他錢都交了,檢查結果要是因為這頓飯有偏差錢不是白花了,你就别吃了。”
夏永夜呆呆看着周朗,目光又移到他修長的手指上,拿筷子的時候手指曲起,手指線條還是很流暢,像藝術品,周朗看了眼拿筷子的手,“我的手怎麼了?”
夏永夜半張臉縮回衣領下,“沒什麼。”
夏永夜這麼幹坐着看他吃挺可憐的,周朗絕不妥協,體檢更重要,用筷子夾開獅子頭,“你的手……算了,我不該問。”
夏永夜頭壓得很低,頭發也塞在衣領裡,隻露出上半張臉,“被人砍斷的。”
周朗夾獅子頭的手一頓,半塊獅子頭掉在碟子裡,周朗趕緊夾起來,他後悔了不該嘴賤多問的,怪不得夏永夜會應激,換誰不應激。
夏永夜擡起頭,冷漠的眼睛黯淡無光,“脫瘾康複中心其實和國内的網戒所差别不大,‘服務項目’該有的都有,當然也有比國内更‘先進’的項目。”
周朗徹底僵住,對上夏永夜平靜到近乎死寂的眼睛,菜一下變得沒有了味道,網戒中心曾是多少孩子的噩夢,他在暮陽市的時候也查封過幾個,從裡面出來的孩子全都換上了心理疾病,不負責任的父母因為自己疏于管教打着‘為你好’的名義把孩子送進魔窟。周朗仍記得沖進網戒所的那天,他剛走進大院,三樓窗戶坐着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面黃肌瘦,瘦得顴骨凸出,他坐在窗戶上往外張望,明明才十幾歲,渾濁的眼睛像是吃過一輩子的苦。
周朗舉着證件大喊,“我是警察,快回屋裡去,我上去找你,救護車就在外面我們帶你去看醫生,快回去!”
那是四月,樓下的桃花開得真好,陽光一照像一樹的粉色雪,風也很好,暖暖的,坐在窗戶上瘦小的身影像被風吹起的樹葉輕飄飄落下來,擦過桃樹的枝頭,帶着粉色的花瓣落在地上,風一吹洋洋灑灑如雨落在漸漸擴大的血泊中。
“周朗……”
周朗歎了口氣放下筷子,突然沒什麼食欲了,“為什麼送你去那種地方?”
夏永夜沒什麼反應,“一種考驗。”
“考驗?”
夏永夜身子前後搖着,“家族考驗。”
周朗,“……”
夏永夜沒有躲避周朗的目光,但是也沒什麼反應,“很有病是不是?我也這麼覺得,我出來後就把那片兒地兒端了。”
夏永夜每一字都說的極為平靜,好像是一件無關痛癢的事,“為什麼這麼看我?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那種地方待過心裡變态了?”
周朗重新拿起筷子,秉承着不能浪費的原則先把菜吃了,“那你心裡變态了嗎?”
夏永夜很認真想了想,“我想應該沒有,我做過心裡測試,正常人心理範疇之内,沒有變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