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夏永夜理解不了,為什麼他們不可以去别墅以外的地方玩,明明那片湖很漂亮,湖兩岸的落羽杉秋天的時候變成紅棕色,陽光下紅得像火一般熱烈。夏永夜趴在玻璃窗前,眼巴巴望着湖對岸,“漂亮嗎?”母親的雙手搭在他的肩頭,像一陣溫柔的風包裹着他。
夏永夜點點頭,“好看。媽媽,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到别墅外面的地方玩?”
母親有個美麗的名字叫夏螢,晚上睡不着的時候夏螢會把夏永夜和哥哥抱在懷裡,在他們耳邊輕聲說,“記住了,媽媽的名字叫夏螢,螢火蟲的螢。螢火蟲的生命很短暫,短得隻有幾天。”
夏螢黯然地垂下眼簾,摸摸夏永夜的頭,“很快的,很快我們就可以到外面去玩了,不過要保密哦。”
夏永夜攥着小拳頭認真點點頭,“嗯,保密。”
站在客廳門口的黑人保镖在往裡看,從夏永夜記事起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要在這些保镖的監視下,就是洗澡上廁所保镖也要守在外面,夏永夜不喜歡這種感覺,雖然他不懂,但是強烈的不喜歡。
夏螢站起來,白色連衣裙襯得她像個不會笑的天使,夏螢的眼窩很深鼻梁很高,五官輪廓深邃,有幾分異域美人的影子,用流利的英語問,“晚上要祭拜主神,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嗎?”
黑人保镖隻是點了下頭,夏螢沒有再問,朝夏永夜招招手,“我們該去學鋼琴了。”
一架雪白的鋼琴擺在落地窗前,風吹着镂空的米白色窗簾忽上忽下,夏熠明放下玩具車,怯生生地說,“媽媽,我們今天學哪首曲子?”
夏螢坐在鋼琴前,翻了翻擺在鋼琴前的曲譜又合上,“今天是欣賞課,你們先聽我彈,然後說說自己的感受。”
兄弟兩個并排坐在天鵝絨地毯上,兩個圓乎乎的腦袋一左一右歪着,夏螢會彈各種曲子,還會用法語念詩,兄弟兩個所有的知識都是夏螢教的。
夏螢擡頭看了眼窗外閃閃發光的湖面,手指在黑白鍵上滑過,不同于以往安靜舒緩的曲子,剛開始的節奏很沉悶也很壓抑,像是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裡,慢慢地掙紮,掙紮,掙紮無果後無力感化作了憤怒,夏螢的手指在黑白鍵上快速切換,從她指尖流淌出來的音符像鐵拳,一下一下敲打着那扇打不開的門,逐漸激昂的音符變得沉重,憤怒化作舉起的斧頭,把那扇打不開的門劈碎,砸爛。
風灌進窗戶,米白色的窗簾被掀起來,大片的陽光照在夏螢的身上,她像沐浴着陽光的天使,窗簾重重落下,把夏螢裹在陰影下,夏螢重重按下鋼琴鍵,幽暗的眸子像有火噴薄而出,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夏螢又恢複了平時冷漠的神情。
夏永夜第一次聽這首曲子,說不出的激情澎湃但又像隐忍着怒火,“媽媽,這首曲子叫什麼。和我們之前聽過的不一樣。”
夏螢的手離開鋼琴,側臉看向窗外,陽光灑在她的腳邊,“貝多芬的c小調第五交響曲,又叫命運交響曲。”
“命運交響曲……”夏永夜默念着這五個字,音符擊打心靈的感覺還殘留在心頭,夏永夜看着窗外,剛才每個音符都像鐵錘,要把玻璃和牆壁砸碎,小小的他第一次意識到或許媽媽的心裡也向往别墅外面的世界。
夏螢站起來摸着兄弟兩個的頭說,“喜歡這首曲子嗎?”
夏熠明懵懵懂懂,但是認真點了下頭,“隻要是媽媽彈得我都喜歡。我最喜歡媽媽了。”夏熠明撲進夏螢的懷裡,可是夏螢的眼神卻那樣的悲傷,随即那縷悲傷化作了堅毅的鋼刃,“今晚我們要舉行祭拜儀式,媽媽之前跟你們說過的還記得嗎?”
夏永夜拉過夏螢的手,在她的掌心寫下,“不吃三明治。”
夏螢欣慰地抱緊夏永夜,“好,我們要好好完成今晚的祭拜儀式。”
黑人保镖轉身往樓下走去,夏螢用憎惡的目光盯着他的背影。
“夏永夜……”眼前一片炫目的白光,夏永夜的身體像漂浮在空中,耳邊又響起了母親的鋼琴聲,一下一下擊打他昏沉的意識,音符化作了呐喊‘敲碎它,敲碎它,把那扇門敲碎你就能獲得自由!’
夏永夜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呼吸着,眼前一片潔白,但是又格外的熟悉,一扭頭看見一張陰沉又熟悉的臉,醫生把聽診器挂脖子上,“低血糖加熬夜,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仗着年輕無所畏懼,醫生的話還得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不用我說了吧,我說了你們不愛聽,但是我又不能不說。”
周朗站在一邊汗流浃背了,這個醫生就是他住院兩次的主治醫生,同時也是夏永夜兩次進醫院的主治醫生,估計醫生心裡已經問候他們兩個一百遍了吧。
周朗賠笑說,“聽,一定聽。”
醫生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信你個鬼,随後手背在身後走了,到門口嘟囔了一句,“氣死個人。”
周朗捏捏眉頭,“好點了嗎?”
夏永夜坐起來,“醫生好像很生氣。”
周朗,“不是好像,就是很生氣,聽說他馬上就要升主任了,但總是碰上我們兩個,估計是怕職業生涯留污點,能不氣嗎。希望下次進醫院不要再落他手上了,他難受我臉上也挂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