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立紛亂之外,謝行塵笑吟吟掐着訣,“不辭辛勞”地又給添了一把風。
正當他拆着柴火屍首玩時,餘光一掃,車夫目瞪口呆的神情便闖入眼簾。
車夫平日裡也就拉個客,鮮少撞見神鬼怪事,自是膽小,怕沖撞了殡儀,故而一直轉着眼珠往謝行塵和殷召溫的方向瞥着,正正好好把謝行塵一整套掐訣念咒盡收眼底。
看了看人群中卷着火星與烏煙的妖風,又看了看睨眼淺挂笑容的謝行塵,車夫好懸沒把下巴颏子劈下來。
并未多做遮掩,謝行塵偏頭沖他笑了一下。
“我……啊……”車夫好不容易找回舌頭來,好懸沒忘了閉上嘴。謝行塵眼睜睜看着他滿臉驚愕逐漸變做了敬仰,扭着舌頭驚道:“小……不不,仙……仙長!”
連稱呼都換了,車夫緊搓了搓手,好似窺見天機般,登時堆了滿面笑容,故意壓低了聲音:“二位仙長可是在為民除害?哎呦,我老早就覺着這不對勁了!”
謝行塵也是個沒臉沒皮的主,毫不客氣地點了點頭,二話不說把“為民除害”攬在了自己頭上,絲毫沒有身為此地數一數二大禍害的自知之明。
見狀,車夫更是來勁,直接挺起了胸脯:“嘿!我就知道!二位仙長定是菩薩心腸斬妖除魔!仙長要是有什麼需要……我,我,小的定是在所不辭!”
明明惜命得很,他還不忘給自己攬點活,似是謝行塵有神通便等同他也有神通般,竟是直接驕傲了起來。
心中覺着好笑,謝行塵也沒戳破,垂手解了訣,平地而起的狂風倏然止息。
炭粒随着風尾逸散開來,霎時撲了立于前頭的村民一頭一臉,一時間嗆咳聲四起。
“笃笃笃!”急促的敲擊聲乍起,衆人攸地安靜下來。
透過縫隙,謝行塵見立于中心的老者瞪圓了眼睛,死死盯着他們看了片刻,而後猛地回過頭,向祠堂中的神像忘了過去。
“……”
“噗。”
神像前的紅燭攸然熄滅了。
盯着徹底陷入黑暗之中的祠堂,默然半晌,老者顫顫拄着拐,終是蠕動着嘴地再次開口:“神仙顯聖……往生者不日便可重生……”
明是個好話,不知為何,謝行塵卻覺着他的話語裡透着絲驚恐。
———
“如何?這回可算是我赢了。”
清朗的聲音拖着笑意傳來,謝行塵翹腳躺在茅草床上,雙臂交疊枕于腦後,笑吟吟地望着幾步遠處的殷召溫。
自葬儀結了,人群散盡,車夫滿面春風的溜回了馬車之上,謝行塵同殷召溫終是進了這一灘茅屋之中。
茅屋之内倒是比外頭瞧着稍好些,許是有人事先整理過,但也是家徒四壁,蝸舍荊扉之中,隻有一桌一椅一床,床自然是黃泥加之茅草而壘,茅草還染了潮氣,隐約得見幾根已然生了黴斑。
殷召溫自打進了此處便面色不佳,床是一碰都不願碰,所幸一副桌椅倒算幹淨,便拉開椅子勉強坐了。
謝行塵倒是混不在意,樂颠颠地自己霸占了一整張床,還不忘同他開個玩笑。
“……烏先生自是神通蓋世。”殷召溫向他瞥了一眼。
這話多多少少帶了點無奈,隻可惜某位臉皮撕下來能糊牆仁兄全盤接受,彎着眉眼笑了兩聲。
插科打诨片刻,謝行塵終是正了幾分神色,語調也跟着沉了下來:“方才那老東西說重生,你可曾聽聞過真正的起死回生麼?”
“從未。”殷召溫幹脆地搖頭,非常肯定地道,“真正的重生會遭報應,生死同因果相連,沒有人能超越因果……不,應當說連神仙也不能超脫。所謂的重生,不過是在輪回裡做點手腳,多是借屍還魂、重塑肉身之類。”
這般說着,他意味深長地笑起來:“神仙定不會為了凡人付出代價。”
“……”
謝行塵緩緩繃了下嘴角。
同他所猜不錯,老者所言“重生”多半隻是個謊話,神龛中端坐的那個東西也定然不會庇護他們。
至于是他們自始至終皆在自欺欺人,還是當真有“神仙”顯靈許下過虛無承諾,就不得而知了。
隻是單思及那尊神像,謝行塵本能覺着這個“重生”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殷召溫方才一句話倒是叫他甚為在意。
“你說神仙也不能超脫……”
他盯着殷召溫極黑的眼睛:“那神仙之上是什麼?”
因果?
那因果又是如何來的?
“這怕是要等我們成神之後才能知道了。”殷召溫聳聳肩。
話音未落,一道突如其來的慘叫乍然撕裂了高天。
“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