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輕舉妄動,先聽!”
外邊模模糊糊地傳進來镖頭苗虎和一個陌生男人的交談之聲。
“軍爺,我們家少爺是要回淮甯安平縣考縣試的,是正經的讀書人。”
“讀書人?去應考帶這麼多的家丁?還帶着刀槍……我看分明是盜匪僞裝的,叫他下來!”
段之缙心中懊惱,想着破财消災,剛拿上那些錢便又被秦先生攔住,“不要把你的書生氣弄給當兵的看,下去吧。先生在馬車上聽着,若你說的話有不合适的地方,我會下去幫你。”
段之缙點點頭,臉上挂着一個笑,推開馬車的門走了下去。
“軍爺!”裹着厚重的毛氅,段之缙從馬車上跳下,一打眼就是四五個兵丁站在馬車前,他打斷還在糾纏的兩人,笑道:“軍爺,您誤會了不是?我們真是去淮甯應考的,隻是母親慈愛,放心不下學生,才派了這好些人跟着我。麻煩你們過來查看,實在是對不住了。”段之缙語氣裡全是歉意,從懷中拿出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送給為首的士兵,又說道:“這些銀子就當做是給兄弟們的酒錢,大冷天的喝些也能暖暖身子。”
為首的兵丁表情怪異,先回頭跟一個跟班說了些什麼,才笑納了銀兩,那跟班轉頭往前路去了,他還帶着剩下的人站在原處。
“這麼冷的天,路上不好過吧?”為首之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眼神繞着段之缙來回掃視,定在他的大毛氅上,段之缙了然,猶豫了一會兒開始解衣服,卻聽得馬車輕響,回頭一看,原來是秦先生下來了。
“天冷趕路确實不好走,他父母親又極是關愛,擔心他出了差錯,因而叫了這麼多的人護持。沒辦法,當爹的即便身為吏部員外郎,家裡這些寶貝疙瘩也總歸放心不下,何況這還是有出息的孩子呢?”
那兵頭頭吃了一驚,疑道:“他爹是吏部員外郎?”
段之缙看着秦先生的示意一拱手,回道:“家父段成平,正任吏部員外郎。”
那人表情驚疑不定,但還是讓開了去,皺着眉說道:“馬車跟在我後邊,帶着你去見見我們長官。”
這是為何?段之缙剛要詢問,秦先生便搖了搖頭,“别上馬車,跟着他去。”
段家一行人便跟着那幾個兵丁走,可短短十幾分鐘的路程,幾要把段之缙的心腸震碎。
哀鴻遍野……
風吹雪打,樹上都挂着冰溜子,男女老少面黃肌瘦地坐在地上,兩眼暴突。他們衣衫褴褛,面頰深深凹下去,連動也動不得,若妄動便會有兵丁上來叱罵,隻能雙目無神的坐着,等着風把身上僅剩下的一點兒熱乎氣吞走。
已經不忍心看了,段之缙别過臉問秦先生:“這是罪犯嗎?其中如何還有幼兒?”
“哼……”秦慎之冷笑,“這些人是前不久從山東玉平逃災到京城的災民……”
“……那批流民也要在這個時候被官兵強制遣送回去……”太太的話猛然闖進段之缙的腦海中,他回首低聲道:“他們……都要返回玉平嗎?”
“自然。”
“朝廷的赈災糧已經送到玉平了?當地的官員也已經開始施救了?”
“這誰知道呢?即便是赈災了,想來也無甚效果,咱們出城的時候,你呆在馬車上,可外邊行走的,是從玉平來的災民。”
段之缙看着麻木的人躺在地上,明明冷到了極點,可連看看自己身上的棉衣的力氣都沒有。
“軍爺……”
“作甚!”
“何不讓這些人起來走動一番呢?這樣身子也還能暖和暖和,能保下一條命來。”段之缙強提起一個好臉色跟前頭的士兵說話,希望能叫這些災民舒服些。
可前頭帶路的士兵回頭哂笑一聲,一句話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