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對此已經有解釋了,“和者,無乖戾之心;同者,有阿比之意。”所以段之缙要寫,也隻能從這兩方面入手。
上好的狼毫筆飽食了頂煙墨,墜下的一滴墨珠被硯台壁刮去,段之缙先在草稿紙上工整地破題:“聖人之論君子,以和同辨其心術也……”
“蓋和者,理之公;同者,私之蔽。夫子示人以立心之要,莫切于此……”
“和”與“同”,之所以能夠區分君子和小人,就因其一個為公理,而一個為阿比。
段之缙承完題,又思考一番,緊接着寫道:“嘗思君子持己接物,非徒苟合取容已也。必也審乎義理之當然,而裁制以中正……”
正當此時,一個身影覆蓋在了他的身後,居高臨下,住了一小會兒,他才移開步子,站到了别人的身後去看,似乎每一個人的卷子他都看了一遍。
段之缙專心緻志,也不知道有人盯過他,現在已經寫到了中二比,“君子以道義為權衡,故雖衆說紛纭,而折衷必求至當;小人以勢利為依附,故雖同聲附和,而隐衷實懷乖戾……”
日頭一點點往正中爬過去,筆下清秀俊逸的字灑灑揚揚地鋪滿了兩張草紙,直到段之缙的肚子都咕咕作響時,這兩篇四書文才将将打好了草稿,開始忍着肚餓往試卷上一字一字地抄寫。
不是不能吃點東西,瓊香和王章給他帶了幹糧,可冬日裡天黑得早,申時雖還不至于完全暗下去,可明倫堂本就有些陰,太陽一斜字迹便不那麼清楚了,縣試又不提供蠟燭,天黑就清場。
因而考場裡也沒人敢耽誤時辰,都忍饑挨餓地抄寫,又不敢抄得太快,生怕寫錯了一個字。
最後一個字句落下,段之缙全文讀了一遍,确信沒有地方筆誤,也沒有地方謄寫錯誤,這才擡起頭找縣令想要交卷,誰知縣令竟不在前頭坐着。
“你寫得倒是挺快。”
冷不丁一句話從身旁炸響,吓得段之缙差點跳起來。
原來是那縣令兜兜轉轉,又在他身後看起了卷子。
段之缙不能回頭,隻聽到皂靴踩在青磚上的走動聲,那一身青袍又回到了本應在的地方,李縣令面無表情地朝他招手。
雙手小心地捧着試卷上前,又迅速提起下袍跪到地上,試卷和草紙朝上高高舉過頭頂,段之缙恭敬道:“請大人過目。”
一旁的師爺結果他手中的卷紙呈上,縣令掃了兩眼,問道:“如何寫得這樣快?”
段之缙知道這不是謙虛的時候,一定要讓縣令印象深刻才好,“學生平日裡勤學不止,每日都要做四書文兩篇,五經文兩篇,又吃透了四書五經、聖賢教誨,這才能下筆如有神。”
縣令不發一言,隻冷淡地點了點頭便叫他退下。
段之缙利索起身,收拾好東西退出明倫堂,這一天的考試便算結束。
剛背着自己的東西走到馬車旁,他便驚喜地發現秦先生也在,三步邁做兩步迎上去:“先生怎麼來了?”
秦慎之自從教完了書,也是許久沒有抽煙了,可能今日也有些焦慮,現在又啪嗒啪嗒地抽了起來,他用一張帕子接着煙灰,漫不經心地回道:“來問問你考得怎麼樣?出的什麼題?”
段之缙便将今日的題目和自己的答題思路告訴了先生,秦先生展顔一笑,帶着一股志在必得的勁兒,“你這個水平再往上考鄉試,肯定還是玄得很,不過區區縣試,手到擒來!隻等着明日看榜吧!”
段之缙倒還穩重些,王章和瓊香兩個小書童已經喜笑顔開了,樂得找不着北,滿嘴都是二爺要當大官了,還是秦先生拿着煙鬥一人敲了一下腦袋,這才安靜了下來。
當天晚上,仍是早早睡下,子正時分醒了,洗漱一番趕緊去了孔廟明倫堂,既是為了今天的初覆,也是為了看榜。
但看榜的結果卻大出所料,兩個書童并段之缙三個人,把榜從上到下地看了好幾遭,就是不見二爺的名諱,不僅段之缙心下失望,連兩個小童亦是垂頭喪氣。王章急着安慰二爺,瓊香就咬牙切齒地嗔那縣令不識貨,秦先生都誇好了,憑什麼不能得中,倒是鬧得段之缙哭笑不得。
那邊衙役已經緊着催促了,段之缙安撫好兩個書童,背着木箱走進了考場,一切都如昨天一樣,買座位、靜思、等着發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