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懷瑾一行人與天照都護楊信會和已經是出逃鬼門後的第三日午後。
江搖光、溫風和天照邊防軍的幾個執戟郎在客套交談。
“江少俠儀表堂堂，果然好風骨！溫大哥人高馬大，不愧是江湖鼎鼎大名的虎牙幫人士！”
“我劉勁松對二位一見如故，今晚定要痛飲三杯黃酒！”
“啧，劉兄，你這點酒量就别說什麼痛飲了吧……”
“王延風，你這時候拆什麼台！”
“我是怕你說出來贻笑大方……”
江搖光見兩個執戟郎中客套着就開始拌嘴，隻好打哈哈：“沒事沒事，酒嘛，盡興就行……”
襄安叼着狗尾巴草根，身上捆着一圍裙，手裡晃着一大鐵勺，頭包黑布，挨個打量着帳外幾人背影。
最右邊的人，太壯了，一拳能掄死我，還一頭卷毛，脾氣很差的樣子，不行。
旁邊的人，太矮了，個還沒我高，不行。
再旁邊的人，看上去有點駝背，氣質不佳，不行。
她的視線掃過最左側的那道背影，眼前一亮，勾起了嘴角。
啧啧啧……
這個人看上去不錯啊，腰夠窄，個頭也還不錯，纖長挺拔，氣度不凡。
“咳咳……”
她搖晃着鐵勺若無其事地走出了帳，沖着前面幾人中正對着她的人喊：
“王延風，今晚你們吃什麼啊？”
“把那鹵牛肉切八碟，溫酒十壺，嘶……”
“把那兩隻雞也殺了！”
“行。”
襄安暗歎，看來今天到的幾個人是貴客，都要殺雞下酒了。
她的視線停留在前方人的背影上，隻見這人烏發高束，發絲随着仰頭大笑的動作潇灑晃動，耳廓白淨，側頸修長，一縷碎發繞着衣襟隐入外衫。
“我們二人還有事，稍後奉陪，二位請先自便，失陪了……”
“沒事，你們忙你們的，我倆随便轉轉。”
襄安一看那倆二貨兵官走了，暗自一笑，機會來了。
她清了清嗓子，勾起嘴角，邁着妩媚的步伐，上前兩步搭在那人的肩頭，歪頭探到那人面前，燦爛一笑：
“俏郎倌，認識一下？”
江搖光被人搭住肩，愣了一下，垂眸看到面前笑容明媚的女子，眼角抽搐，整個人呆在那裡。
襄安看清面前的人五官後，笑容僵住，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嫌棄地後退兩步，怒目圓睜：“江搖光！你扮男人扮上瘾了啊！？”
江搖光倒吸一口氣，緩了半天，看到她惱怒的樣子，噗嗤一笑：“同樣的當，你能上兩次……”
她湊近狡黠地笑着，聲音放低：“看來，你是真好我這口……”
襄安瞳孔震縮，漲紅了臉：“滾呐！！”
溫風在一旁撓撓頭，不知道怎麼勸架，隻好硬着頭皮憋了句：“老大，襄安姑娘……這也是緣分啊……”
“閉嘴！”
“閉嘴。”
襄安和江搖光兩人異口同聲。
溫風尴尬地嘿嘿笑着，默默逃離現場。
襄安瞪了眼江搖光，呸了一聲：“孽緣。”
江搖光看着這位曾經志同道合的好友，也不計較什麼，上前兩步自來熟地撞了撞她的肩，扯開話題：“你在這軍營裡做什麼？”
襄安揮了揮手裡的長柄鐵勺，沒好氣道：“做飯啊！”
“你一個瀾雲派女弟子，不回門派，在這做什麼飯啊？”
襄安沉默兩秒，歎了口氣：“我好不容易逃出來，幹嘛回去。”
“逃出來？”
“嗯，逃出來。”
江搖光詫異地盯着襄安，襄安瞥了她一眼，僵持片刻，覺得心中憋悶已久，找個人傾訴一下也可以，況且這個江搖光也同為女子，應該能理解她的苦楚。
她拉過江搖光來到竈台邊，一邊熬粥添柴，一邊細細道來。
“我是襄垅氏第十三代單傳女弟子，也是襄垅家的嫡長女。”
“我娘去世得早，父親把我當兒子養，我七歲那年，他就把我送進了瀾雲派。”
“瀾雲派裡的兄弟姐妹都很好，我在那裡面學了劍術和鞭法，漸漸的，在江湖裡也有了些虛名。”
“本以為我真的能如同男子一般，浪迹江湖，随遇而安，無拘無束……”
“但是，我十八了，父親把我當兒子養了這麼久，突然又告訴我，女大當嫁。”
“……”
江搖光蹙了蹙眉，擡眼看着面前唇紅齒白卻眉目堅毅的女子。
襄安熟練揮動着手裡的鐵勺，熱粥在鍋裡翻滾。
“對方是今年新中的舉人，京城人士，家裡有權有勢，但是……”
“他今年四十八了，有一亡妻，還有個七歲的兒子。”
襄安見鍋裡粥開了，把鐵勺一擱，鐵鍋端到一旁的竈台，拍拍手，脫下圍裙。
“所以，我就逃啦，一路逃到北，聽聞鬼門石踐參賽有賞金，就想着來試試，誰知道被你給騙了……浪費我感情。”
江搖光抱着雙臂看着面前故作潇灑的女子，搖搖頭輕笑一聲。
果然，被一個人的某些地方所吸引，就算後來因為種種矛盾遮蔽了最初的光環，再次相遇，那些閃光點依然如爍石般引她矚目。
襄安利落地拿起菜刀把鹵牛肉切成薄片。
她是從小錦衣玉食被人捧上天的貴族世家大小姐，落入黃土軍營中，依然這般自洽，如果沒有那些世俗的束縛，她真的能活成自己想要的無拘無束、随遇而安的樣子。
“我來幫你。”
江搖光挽起袖子，走到她身旁。
襄安側頭一瞥：“你去把那兩隻雞殺了。”
江搖光瞬間僵住：“咳……”
兩秒後她硬着頭皮道：“好……”
荒漠的風沙到了黃昏時刻喜歡浮在半空。
連懷瑾和楊信讨論了一整天的軍事規劃，從帳中出來，看到煙霧從西側直直上飄，空中彌漫一股米飯和柴火味。
他輕輕勾了勾嘴角，想去看看她在做什麼。
“連公子。”
“嗯。”
路過的執戟郎中同他打招呼，目光中帶着些許探究和敬畏。
他來到她的帳前，隻看到阿珑和韓慕戈正在拿起長槍揮舞。
“江搖光呢？”
他詢問二人。
韓慕戈：“和溫風一起瞎轉悠去了。”
阿珑：“姐……江公子說去看看夥食了……”
夥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