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漫天,秋日驕陽如火,炙烤着貧瘠的沙地,空氣中彌漫着灼熱的塵土味。夜隐關前的沙地中央,一部囚車孤零零地停在沙地上,四下無援。鐵欄透着暗沉的冷光,被日頭曬得滾燙。
遠處的廢舊關隘隐約浮現在風沙之中,城牆斑駁,關外那些雜亂破舊的棚屋已被風暴掀翻,殘存的木架搖搖欲墜,似鬼爪般戳向天空。屋檐下空無一人,唯有風裹挾着枯枝與沙礫,在天地飛旋盤繞,像是亡魂的低語。
沙土翻騰,馬蹄如雷。千餘宋軍如驚濤壓境,戰旗翻飛,甲光向日,如刀鋒般劃破荒涼大地。定遠将軍韓儀一身銀甲,身披绯紅戰袍,橫槍躍馬,立于陣前。他極目遠眺遙見關隘,左手一揮:
“清洲攜輕騎弓手先行一步!探他虛實!餘下衆人随我行軍!”
“得令!”
都渚高喝一聲,一抖缰繩,率百騎輕兵與五十名神臂弓手策馬沖鋒。鐵騎踏沙,揚塵漫天,馬蹄沖破風暴,直奔關隘。
那是什麼?!
都渚遙見夜隐關前獨立一物,風沙略大看不真切。
又前行幾裡時候,他心頭一顫。
囚車?!
車上牢籠裡一人伏地而卧,烏發淩亂,渾身浴血,五花大綁,早已沒了神志。
是阿佐!
他眼眶一熱,怒氣四起。
“郎君挺住!援軍來也!”
都渚振臂一揮,“将士們随我出陣!救下左郎君!!”
馬蹄沖破風暴,直撲囚車而去。
然而,就在他們逼近囚車的刹那,夜隐關上突響尖銳的破空聲,箭雨如暴風驟雨,從城牆上傾瀉而下。
都渚猛地勒住戰馬,戰馬長嘶,前蹄揚起,他單臂護住身後弓手,大喝道:“停下!護住要害!”
刀光一閃,輕騎兵紛紛撥馬回避,弓手也未貿然反擊,生怕傷及囚車内的人質。風沙彌漫間,沉重的鐵門緩緩開啟,一隊黑壓壓的鬼面軍自城内沖出,黑甲染塵,戰旗招展,聲勢駭人。
韓儀帶兵抵達戰場,他一拽缰繩,戰馬前蹄騰空,嘶鳴震耳,鐵蹄落地,馬身微側,他目光銳利如鷹,直直望向來敵。
鬼面山魈緩緩驅動戰馬,戰刀橫置膝上,穩穩地朝戰中央的囚車行去。他高坐馬背,一張鬼面,泛着幽光。看到披甲出陣的韓儀,他驅馬踏步,冷冷一笑道:
“韓将軍,恭候多時了。”
韓儀策馬緩步上前,戰袍翻飛,目光掃過戰場,最後落在山魈那副森然鬼面上。他微微一笑,淡然道:“這面具倒是雕得精緻,不想落敗之處,還有此等能工巧匠。”
山魈未發一言,隻是冷冷地注視着他。
“你為誘我出戰,可真是煞費苦心。前有夜宴行刺埋下禍根,後又擄我幼子,挾親制人。”
韓将軍的語調逐漸激昂,銳如刀鋒,“你若能将這苦心鑽研的蠻力,用在當年烏池一戰上,何至于中了夏軍埋伏,铩羽而歸?”
他稍稍昂首,目光睥睨地看着對方,沉聲道:“同袍重聚,坦誠相見吧。徐成,徐執正。”
山魈的指節在缰繩上微微收緊,沉默片刻後,伸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張滿是風霜與舊傷的臉,眼神幽深而淩厲。
“你猜出是我了?”
他的聲音低沉,透着刺骨的寒意。
韓儀神色淡然,冷冷道:“烏池一戰,雲麾将軍正面迎敵,我埋伏側翼,啟明率前鋒軍深入敵陣。你是他的副指揮使,自然也在其中。”
他頓了頓,語氣略顯沉重:“怎奈前鋒軍急功近利,罔顧軍令,誤入山道,被敵人埋伏,全軍覆沒。兵敗如山,你們這些将領難辭其咎。啟明重傷被貶,思齊以身殉國……戰後沒了蹤迹,如今又能集結這許多兵力的,也就隻有你了。”
“信口雌黃!”
山魈驟然拔高聲音,怒意四起,手中長刀震動。
他駕馬向前一步,狠狠盯着韓儀,一字一句道:“明明是你韓儀違逆軍令,遲遲不肯派援,才導緻前鋒軍潰敗!如今卻反咬一口,把責任推到我們身上?!”
韓儀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眼底閃過一絲怒意。
“你可知因爾等貪功冒進,害多少将士埋骨沙場?華将軍一代名帥,更是因這場敗戰殒命!你們妄自尊大,誤判軍令,擅自入山,自取滅亡!如今竟倒果為因,欲誣他人?!”
山魈怒極反笑:“沒有軍令?!若沒有軍令,為何會有烏池山下通向夜隐關的作戰地經圖?!”
韓儀心頭一頓,眯起了眼眸。
師長樂……你究竟幹了什麼?!
他面色未改,壓着隐怒低喝道:“那地經圖不知何人所授,然絕非出自華将軍之手!”
山魈仰天大笑三聲,以一種無奈的目光看向韓儀:“不是華将軍所授予?韓儀,你當我三歲孩童?那圖上蓋着雲麾帥印,我親眼所見,你還想狡辯?!”
他目光如炬,手握戰刀,振臂一揮,厲聲道:“弟兄們!韓賊當年臨陣脫逃!棄我等于死地!害死多少骨肉同袍!今日定要他血債血償!!”
話音落地,山魈手中戰刀猛然揮下,鬼面軍如潮水般湧入戰場,殺喊震天。
兩軍交鋒,刀劍相撞,迸射出刺目的火星。戰場中央的囚車如一座孤島,被鬼面軍團團圍住。每當宋軍靠近欲救援時,夜隐關城牆之上便箭如驟雨,密集地攢射而下;若遲疑不上前,卻又恐人質受害,一時進退兩難,束手束腳。
宋軍士氣驟然低迷,前陣已有幾名士兵慘叫倒地,鮮血濺落沙場,混着黃沙泥濘一片。
韓儀目光如炬,瞬間洞察敵軍意圖。他一提缰繩,驅馬直沖而去,身影如疾風般掠過重重叛軍。近到囚車之側,他縱身一躍,穩穩落在拉着囚車的馬背之上,單手勒缰,準備将囚籠帶離戰場。
山魈見狀,唇角泛起一抹陰冷的笑,驅馬疾馳上前,戰刀如雷霆般揮出,向着韓儀劈落而下。
二人刀槍交擊,殺氣如潮,瞬間纏鬥起來。
山魈手中戰刀疾如閃電,一刀斜劈,直取韓儀咽喉。韓儀目光一凜,長槍橫掃,蕩開刀鋒,随即槍尖翻轉,疾點山魈肩頭。山魈肩膀微晃,戰刀迅速回撤,刀背擋開長槍,另一手已拔出腰間短刃,反手刺向韓儀腰肋。
韓儀側身避過,騰出左手,袖中飛刀破空而出,直逼山魈面門。山魈大驚之下,急忙後仰,飛刀擦過他面頰,劃下一道血痕。
宋軍将士見囚車已落入掌控,士氣略振,急忙掩殺上前。
就在此時,側翼的黃沙驟然揚起,一隊人馬疾馳而出。領軍者頭戴鬼面,手持長劍,披風招展,威風凜凜。她高舉長劍,聲音清冷淩厲:“取韓儀首級者,賞銀千兩!殺!”
衆人聞之皆是一怔,這竟是女子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