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牽絲、鏡光,各種各樣的靈力閃過,滔滔不絕地打在傀儡身上,都隻讓傀儡短暫停了一步,過後便又立刻沖上來。
揮開一圈傀儡,江鴻趁着喘氣的工夫環顧四下,一眼望到獨立于衆傀儡之外、氣定神閑的溫自影。
傀儡再怎麼厲害,也需由主人驅動,殺溫自影遠比無休無止地鬥這些傀儡要劃算得多。隻是……适才遊芳叢本已劍指溫自影,卻無奈被擁上來的傀儡死死纏住。以遊芳叢的實力尚且如此,她一人去隻怕也無法成功。
強殺多半不行。
江鴻抿了下唇,壓住胸口起伏,不經意間掃到自玉的團扇,瞧見那靈蛇般靈活飛舞的絲線,心神一怔,蓦地察覺自己疏漏了一件事。
傀儡術是人的法術,再怎麼厲害,都是用主人靈力驅動的,不論是斬斷靈力供應還是殺了主人,傀儡都會失去力量來源,也就成了一堆廢材。
嘶吼聲在耳後響起,江鴻乍然回神,回身一鞭抽開已逼到身後的傀儡,随即将水瑟化劍,一劍落在掌中。
鮮血流遍玉簡全身,隐隐約約地,江鴻似乎聽到有人在憤怒地喊她,但緊要關頭她也顧不得理,長鞭就近抽向一隻傀儡,隻見原本來勢洶洶的傀儡在觸及鞭身的那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随後眉間一閃,身形搖晃兩下,便轟的一聲倒地不起。
有用!
遊芳叢注意到這邊的異動,對付傀儡之餘探來目光,江鴻如有所感地接上,二人過了個眼神。
下一刻,江鴻甩鞭連揮,瘋狂湧入體内的靈力流遍全身再流出,一瞬間将在場傀儡抽得七零八落,開出一條空道。
遊芳叢閃身,借空道飛速逼向溫自影,一劍抵到了他喉頭,喝道:“停手!”
溫自影兩眼微眯,周圍傀儡應聲停下攻擊。
江鴻剛松一口氣,還沒等到身體從強勁的狀态中抽離,便聽不遠處傳來一道低低的呼喚。
“師尊?”
藍衣少年形容狼狽地背着一人,滿頭汗水,愣愣地望着遊芳叢,像是不敢置信。他背上,那女子面色慘白如鬼,氣息微弱得幾乎感知不到,一隻包紮過的胳膊無力地垂下來,露出手腕上一道極淺的痕迹。
是銀杏……
江鴻恍了下神,尚未冒出什麼想法,突見兩人身後一傀儡舉起了刀,身體比理智先做出反應,她一步閃至孟千秋身邊,一手拉人一手出鞭,将那傀儡的首級活活抽了下來!
帶着腥臭藥味的血液噴灑而出,孟千秋吓得猛一趔趄,差點正臉撞地,被江鴻死死拉住才幸免于難。
江鴻目光複雜地盯着他們,似有千言萬語藏在口中。
“江……江前輩?”孟千秋被抓得腕骨都要斷了,卻又不敢表現,隻得勉力堅持着不喊痛,瑟瑟出聲時尾音都忍不住顫。
江鴻斂回眸光,什麼話都沒說,松了手。
那廂,剛繃起精神的遊芳叢眼見自家徒弟獲救,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想起剛才那幕,他心底來氣,回手一劍捅進了溫自影腹中。
“千秋,千明怎樣了?”
“師姐……”孟千秋看了看剛走到他跟前一臉關切的自玉,又看了看不遠處問話的遊芳叢,猶不敢信地揉了把眼睛,見人沒消失,忍不住紅了眼眶,用近乎要哭出來的嗓音說:“師姐她傷得太重,我帶的丹藥不夠,救不了她,隻能暫時吊住她性命。”
遊芳叢眉目一凜,又出一劍直穿溫自影心口!
維持着傀儡站立的靈力瞬間潰散,滿地的傀儡抖了幾下,身體各零件轟然散落。
溫自影短暫地悶哼了一聲,咬緊牙關沒再吭聲,咽下一口氣,視線略過遊芳叢,尋向自玉。
瞧見自玉臉上清晰分明的關懷在望向他時,立刻變成了難以掩飾的厭棄,溫自影不由得輕笑,眼角泛出淚花:“你就這麼讨厭我?”
自玉偏過頭,面無表情,無動于衷道:“你做過什麼你自己清楚。”
“我做了什麼?殺溫晖?不救曉還?還是沒順着你心意做一條聽話的狗?溫自玉,”溫自影像啃食仇人的骨血一般咬着這三個字,聲音卻在抖,“你一走三百年,我日日盼你回來,盼你把我帶出去,我相信你不會那麼無情,可你呢,你每次回來都是為了救這些外人!你是不無情,但你隻對他們有情,你從來沒有憐憫過我一次。你是好人,你高貴,你可以來去自如,溫晖都管不了你,那我呢?你當年走得時候想過我嗎?”
但那發抖隻是極為短暫的片刻,隻須臾時間,他表情就變得陰毒,面目猙獰道:“是,你想得沒錯!我是故意不救曉還,故意要你不痛快,憑什麼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憑什麼你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得那麼輕松自在?我要他死,要他們所有人都死,要你和我一樣,這輩子都沒法擺脫!”
“……我沒有忘。”自玉道。
明媚陽光穿過層雲傾灑下來,被大門一角遮住,劃出泾渭分明的界限。
溫自影垂頭看着地上陰影與光明交彙之地,放聲而笑,忽起一掌拍向靈台,倒向了那一小角暗影中。他輕聲呢喃,“我最恨的,其實是你。”
自玉閉了閉眼,拂袖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