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天地。
一嗓破天。
詞曲中正唱的是一段戲裡沒有的故事。
“屍人得道修成正果。”
“命硬最怕慈悲心軟。”
“不人不鬼愧對前恩。”
“今生隻為償還一人。”
“憑你那魍魉的伎倆敢動我恩公一家,“定由我施展功德願力,扒——鬼皮,斬——三屍,平——太歲,浩蕩蒼天呐你聽我一誓言——”
這個宛若冥司将軍出世的少年止了聲,周圍更是跟着鴉雀無聲,整個紹興都聽入迷了,但在他身後四杆靠旗一齊收攏的瞬間,鋪天蓋地觀衆們打賞的新年紅包也從戲台下砸上來,正落在那杆被平舉的槍尖。
薛嬰不圖回報,一擡銀槍橫直自己的反方向,“好彩頭”好巧不巧全跑到了台下。
沈選這時被爸爸提醒看手上的紅包。
他遲鈍地反應了一下,露出一對紅耳垂,終于延遲着叫了一聲人。
他沖薛嬰揮手加油助威了一下。
再等他們紹興的角兒下台,他的手上至少有七八成姑娘遞出了芳齡正好的邀請。
沈如誠和妻子開玩笑:“難怪,那麼多舊社會的小姐跟唱戲的私奔……”
下一秒他就認識到兒子聽進去了。
“哦喲,你突然這樣幹什麼!”
“好好好!回家吃飯!你這麼點的個頭别沖過去拉薛嬰回家!”
“薛嬰!來、來!”
“對,餓了吧!咱們一塊回家!”
“快快!你自己過去找人!唉!别裝哭了!”
“隻要你不放棄,他就會回家的!你看啊!他來了!”
沈選聽到這句,找到遠處那金冠花翎上的紅色漂亮絨球。
他心髒也開始跳的越發厲害。
很多很多年後,沈選都已經記不得那日的更多細節……
二十多歲的他也無法複刻他五歲還穿棉褲衩子時的單純天真。
但他永遠記得那種感覺是喜歡,想和戲台上的他私奔。
……
2025年。
上海。
三天後,第二次離開那班地府軌道的沈選去參加了一個地府判官考試。
今年的考題很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叫——中國的“幽冥司”有沒有可能打破國門走到聯合國世界神明總部。
這出題老師的幽默細胞,算是把一幫不懂當今國際地府形勢的考生們玩廢了。
今夜的考場如墳場。
網上無數賣課的鬼老師被逼瘋,過程中還有數鬼昏迷不醒。
隻有沈選表現得無比冷靜,他坐在黃道婆、松子鬼、黃狗精和關亡神的中間揮筆答題。
世上沒有人知道,他為了這一天的到來,不止早早就考研讀法碩,還勤學苦練紙術。社會已經這麼内卷了,一個大活人還能肝成這樣,巴不得噶了早點來地府早死早超生,他簡直是一個浸潤在封建迷信思想下成長起來的地獄三好學。
可是沈選在法學專業上的優勢,無形中拉高本地上岸考生的質量。
他引今用典的陰狀上奏閻王大作文,被送到後土娘娘的手上,不僅一分沒扣,他還直接被入庫錄取。
從此,一個對外封閉百年的地府老單位——金華大将軍殿,總算成為了一位沈姓判官每天必須坐地鐵打卡kpi的地方。
他還由于一時不知道跟誰分享喜訊,在宿舍群發了一句話:
“我不去我爸公司了,我考上地方公務員了,以後有需要找我。”
待業青年們說:“恭喜上岸!”
沈選回:“别恭喜,咱這水平還沒考上去,我是下地做牛馬去了。”
他因為愛情跑去當地府的牛馬,才會是一頭幹一行愛一行的活牛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