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惡人總算知道了地府的冥法有多厲害,鬼差們鏖戰通宵,不多時屍橫遍野的奈何橋上遠遠燃起了一把火。
無鬼不知,這地府的河上設有三座橋,但是金橋隻給帝王将相走過,忠孝賢良之輩,公平正大之人,也隻配過銀橋。
普通人們如果安穩活到頭,一生基本是走一回奈何橋就差不多了。
但是還是有很多人這輩子連奈何橋都不配走的,通常這種情況下,他就會在死前看見一個真正的十九層地獄大門,在裡頭還存在着一個地府大将軍看護着那道門。
他會讓鬼魂們體會到什麼叫神祇屠鬼,閻羅哀鳴。
他自己,也正是世間一切污穢業障的化身。
宣嬰想到這裡,丢出一根烈火澆築的黑色将軍令,命下屬們把無恥之徒的鬼魂給斬成兩段,又去閻羅殿送完那顆血肉模糊的人頭,餓着空肚子到單位就又心煩易怒了起來。
工作是告一段落了,但土地有沒有搞定單位的其他人呢?
大将軍手上拿着一朵幽冥地界采摘得來的血紅扶桑花,他低頭偷看沈選空空如也的新桌子,又上神龛找了一個貢品花瓶。
手把手将一朵冥花給插進去醒了醒花苞。
他的心,落到了沈選的手中。
但他們不知道,此時兩個人真的同時在想無法忘記對方的理由。
睡不着的沈選惦記着的味道,就是宣嬰手中的扶桑花香氣。
沈選靠在上次的家中落地窗邊,看着和宣嬰那朵花顔色一樣的高樓霓虹燈。
不經意間,目光落到腳下,他發現天橋行人中總伴随着幾個怪異的半透明身影,自從去過地府,他對鬼神的存在也更敏感了。
有記憶以來,沈選一直活在夢中情人身上那種出沒無常的氣味中,但他去看了真正的地府才知道花卉的名字叫扶桑。此花本是開在地府的深處,百年來彙聚地官殿的拜祭香火,又得仙橋水和地獄火才生出這種妖豔姿态,所以尋常的人一生中隻有一次機會能聞到扶桑花是什麼味道,可這個名單又要開除沈選。
如果供奉“官”的信徒們是祠堂廟宇裡面的長生燈,他就是燃燒在将軍燈台上的黃銅燈芯,是照亮神秘神邸面容的青煙袅袅。
但是夢裡交換這種暧昧花香味的時間到底太短了,二人必須坦白見一面。
這樣一來,他們即便是神人有别,等到他生命殆盡的那一天,作為一個被救過活命的信徒也算對得起個人信仰了。
這便是沈選自小立誓點高香叩拜一個無名神的執念。
……
很快,在沈選的日思夜想中,他這個新判官的報道時間就到了。
宣嬰最近幾天在金華府也總是不見人影。
但他今天休息,絕對是插翅難逃,于是讓人萬衆期待的那場地方面試也開始了。
今天是十一月中旬。
金華的天空萬裡無雲。
冬去春又來,他們靜靜地舒展開根莖葉,此刻兩個交集的身體就像是殿前的扶桑樹和報春花。
和煦的陽光羞澀地投下了同一片雙頰的绯紅。
這時候,本地一旅遊景點的神殿傳來一陣刹車聲,最外邊的廣場下來了一個上海自由行團隊。
這之中,導遊第一個跑下車。
他還在指揮十幾個大爺大媽如何找廁所,等到快數人數到最後一個位置的時候,一個身影戴着個壓眼睛的帽子從座位站了起來,帶好行李的他對外邊的道教香火地看了很久,導遊見狀拍拍座椅詢問:“帥哥,你是本團臨時加進來的,又是從來沒有來過金華市的外地人,真不用我給你講解?”
可導遊還沒說完,就看到了年輕富二代的雙手舉着一本《道教文化十五講》,他察覺到了人家可能才是專業的,所以就閉上了嘴。
不過他還是多看了兩眼沈選俊朗簡約透出高級感的男性穿搭和他188上下的身高。
沈選真像個民國時期的留洋富家公子。
這個臉年輕歸年輕,但周身風度,清雍貴氣,很容易讓人相信他。
尤其他那雙眼尾柔和的眸子看見了這地方的寶殿匾額,似乎還裝着一片灼灼思表的濃烈愛意。
新同志到門口了。自己做不完的工作,以後就有人幫忙接手了。
各個部門的摸魚人士們一起翹首以盼,還忙着往神龛底下的垃圾桶裡丢瓜子殼和香蕉皮。
“門口那個小夥子文質彬彬的,看着冷冰冰,俊得很嘞。”
“我覺得他跟崔判官,陸判官他們氣質還挺像的。”
部分老地官們還肆無忌憚地玩起了諧音梗。
“大将軍!你咋到現在都不吱聲?你的強來了,噢漏,是你的判來了!”
“哈哈,對啊,新判官還姓沈!他這是來咱們這裡‘審判’誰來了?”
“不知道啊,但協助大将軍審判衆生的沈判他都提着筆記本電腦到門口了,大将軍,他等您傳喚了!”
金華府地官殿的檀木橫梁上,一雙青白腳腕懸空晃蕩,一位長發垂腰的大将軍在神龛裝睡都快裝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