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笑道:“再過半個時辰就要出豫州境内了,你的姊妹可真是沉得住氣。”
上官飛燕聞言心中一驚,含糊道,“你在說什麼?我怎聽不明白。”
何歡沒有理會她,繼續自顧自道:“明明是紅鞋子自己的地盤,你還一路留了印記。如今還不追上來是為什麼?因為她們覺得還是韬光養晦更為重要,不值得在當前招惹更多是非?又或者……她們還沒有追查到青衣樓總瓢把子,現在到底落在了誰的手裡?”
“如此看來,你遠不如霍休在她們眼中重要啊。”何歡喟歎一句。
上官飛燕從一見面就知道何歡此人不好相與,可沒想到他如此沉得住氣。先前她一邊裝作蠢笨的求救、一邊在所經地方做了标記的事情,他全看在眼裡,可從未拆穿……不妨說,他等的就是紅鞋子的其他成員前來,搭救上官飛燕。
哪怕上官飛燕十分想要得救,今也生出一股逆反心理。想着,還不如大家都别來救我,好叫他的算計落空,屆時再讓我看看他會是什麼表情。
哪怕内心再糾結,上官飛燕也改變不了什麼。她現在所能做的,就隻有等一個結果。
晚秋正午的日頭曝曬,叫空氣都變得幹燥。有路邊的揚塵。在空氣中伴随高低不同的熱浪起伏。而馬車正前方,一位穿着青衣的蓄發女尼,靜靜地站在道路中央。
“籲——”何歡勒馬。
那女尼面貌生得清麗,面上似有薄愁籠罩,看起來好不哀戚。
何歡坐在車轼上,上下打量那女尼。
那女尼也不惱,低聲問,“女施主,我九妹可在你車上?”
一把嬌俏的女聲自車後傳來,“六姐,你同她多什麼話?先把她手筋腳筋挑斷,再劈開馬車不就知道九妹在不在了嘛?”
何歡歎氣:“好毒辣的手段,隻聽兩位的形容,我便害怕極了。”
上官飛燕坐在馬車裡,緊張的指甲都陷進肉裡,她不解,這兩人在外面廢什麼話?為什麼不直接埋伏起來動手,偏偏要暴露自己的位置。
站在馬車後的紅衣少女抱胸而立——并非是她不想動手,而是站在前面的青衣女尼一定要先禮後兵,她與這個九妹一向合不來,也樂的看她多受點苦頭,索性聽之任之。
前面,青衣女尼與何歡還在傾談。
“我無意為難姑娘。隻要你願意将九妹放出來,一切都好商量。”
看樣子他們好像同陸小鳳一樣,将青衣樓總瓢把子失蹤一事,歸咎到幽靈宮身上。并未看出何歡參與其中。
何歡沉默片刻,轉頭提起另一件事來,“我聽哥哥提起過你。隻是上一次,你好像還是一位想要挽回丈夫的可憐妻子。怎麼那麼快就出家了?”
“看破紅塵之後,就覺得跳脫紅塵之外,才能找到安身立命的居所。”她說謊時,臉上的表情也正經的緊。這話說出口後,猶豫了一會兒,臉上帶了些惆怅,又問,“不知道你哥哥最近還好嗎?”
“他挺好的,四肢五官都健在。你既挂念他,不如跟我一起回家去看看他?”
青衣女尼面露驚詫,好似不曾料到她會拿這件事說笑。沒有正面回應何歡,她隻低聲道,“知道他好,我就放心了。原本是我不對,害得他離開洛陽,被組織懸賞……這段時間,他一定不好過吧。”
何歡本來以為她是紅鞋子中仍有良知的一員,卻不想從她的話語中,竟聽出僞善和表演的意味——這個人,才是真正的表裡不一,在男人面前和女人面前,表現得也天差地别。
她好像在道歉,又好像在炫耀。炫耀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炫耀她讓某個男人擔驚受怕、又或者是牽腸挂肚。早該從她化身少婦去誘導他人犯錯就該知道,這女人從一開始,嘴裡就沒有一句話是真的,字裡行間中流露出的感情也是一樣,是全然的僞裝。
她像将帶有麻醉和緻幻效果的毒液注射到人皮囊之中的毒蜘蛛一樣,先是誘惑敵人,随後發起攻擊。在男人以為她的狩獵已經結束、放松心神之後。才意識到已經走入她設置好的鋪天蓋地的網。直至最終毒液發作,皮囊中的一切都變成她可以吸收的養分、可以炫耀的戰績。
有些人的心,果然險惡到難以揣摩。何歡微微蹙眉,他直白發問:“你好像真的很喜歡讓别人擔驚受怕。”
“我有麼?”青衣女尼不解,她也蹙着眉,“我隻是将這世道曾經施加給我的東西,反饋回去。”
她終于直視何歡的雙眼,微微一笑,如天光破曉,“原來,他們會害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