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如出一轍的不愛惜自己。”他歎息。“你們都是聰明人,又豈會不知,自苦時也苦了他人。”
……
沈浪本與李園上任主人有舊。當年,沈浪寄信說有一子侄近日來保定,希望能在李園暫住。卻沒想到,滄海桑田,故友去世已久,隻留下不足弱冠的李斯影撐起李園。即便如此,李斯影還是回信歡迎何歡前來。
這其中有沈浪的人情。不過,大概也有李斯影本人的确是個愛操心的好人的緣故。
這些,都是後來何歡從李尋歡和林詩音的口中才知道的。
或許因為是家中長子,母親早逝,父親又一向嚴格的原因,李斯影在李園更多承擔了父母的責任,并不在意自己。相對而言,他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照顧弟妹、還有何歡這個遠道而來的客人身上。李尋歡和林詩音年齡相仿,又是表兄妹,常常待在一起,因此,李斯影格外照顧何歡。
他見何歡來時什麼都沒帶,就讓家中加急趕制,怕何歡不适應當地寒冷氣候,還讓李尋歡勻出來幾身冬日做的新衣裳。
這日,他叫何歡來書房,詢問他還需要添置什麼東西、最近有沒有什麼不适應,保定今年格外冷,需不需要多要些碳、有沒有需要提前備上的藥材。
何歡道:“我真沒事。大哥,你或許更應該注意身體。”
李斯影笑,内心熨帖:“不礙事的。大約是冬日受風寒,要咳嗽幾天。習武之人,哪有那麼虛弱。”
何歡歪頭:“但你看起來病恹恹的。”
有了前面的關心,李斯影聽見他那麼說并不惱,隻覺得他率真,又解釋道:“自兒時就這樣了,不過看起來瘦弱些,沒什麼的。”
“真的嗎?”何歡不解。
“真的,其實我身子壯實的很。”李斯影假作不滿,“怎麼不信大哥的話。”
“唔……”
李斯影雖說素日都穩成持重,但畢竟是不及弱冠的少年,此時生出些帶着幼稚的少年意氣來。
書房中的碳燒得足,并不寒涼,李斯影穿着貼身,見他不信,還握了握拳,自衣袍下顯現出肌肉的起伏,他道:“我騙你做什麼,你瞧。”
何歡看着他,半晌後突然靠近。
他還在長個兒,頭隻到李斯影的肩頭,李斯影對他并無戒備心任由他接近,以為他是想靠近些觀察或者摸一摸這些肌肉。卻沒想到他靠近後,竟輕輕将頭貼近了李斯影的胸膛。
伴随他的動作,李斯影聞到一股草木的清香,沾染了清晨日光下,草葉間滾動的露珠。少年人的身子像一枝蒼翠的竹,如今好像被雪壓彎了腰才得入懷,讓人想要為他撣去身上落雪,又想讓竹在身側多依偎片刻。
一時之間,天地寂靜。不知多久,窗外的冰棘棱與屋檐處相連的地方率先被太陽曬化,噼咔噼咔掉在地上。随着正午日頭越大,落地時的聲音越快,李斯影聽在耳間,連心跳也莫名應和着聲響不由自主變快。
何歡這時,才慢吞吞挪開身子,道:“有些樹表面上看起來很健康,其實内裡已經被蟲蛀空了。我擔心大哥也是如此。不過剛剛,聽見你心跳聲很穩健,應當是我之前想錯了。”
“啊……嗯……是的,沒錯,所以你别擔心。今日化雪,我還有些事,你和尋歡他們去玩雪吧。”李斯影表面上仍作冷靜狀,實則等何歡走後,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他跌回座位上,扶住自己的頭,掩面深呼吸。
你為什麼不推開他?他問自己。是因為從未與人這麼親密接觸過嗎?是貪圖轉瞬即逝的柔軟與溫度嗎?
如今是對誰,生出了什麼樣的心思,你真的知道嗎?他……他比你的弟妹還小啊。
不可如此,不可如此。這隻是一念之差,隻要少些接觸,很快就會消散的。
可那雙露在外面通紅的耳朵,溫度卻怎樣都消不下去。
正如依舊過速的心跳,在胸腔中沖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