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看到，她如同錨點一樣，依舊停在那裡的，亘古不變的結局。

——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是這樣一個結局嗎？

她明白過來，心中的愧疚再次湧上，那雙映照着衆人的眼瞳，第一次露出真實的、如水般的溫柔。

“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

她向梅洛尼走去，在經過某個位置的時候停頓，伸出手自黑影中掏出一塊黑色的影子，那塊影子在迪樂曼的手中，逐漸回歸到正常的形态——是梅洛尼的電腦。

她将電腦遞給梅洛尼，梅洛尼充斥着淚水的眼中，感激與恨意并存，在更加遙遠的以前，這雙眼中也曾經有對迪樂曼的接納。

不過，一切都會在今日化成虛無，就如裡蘇特和梅洛尼的存在一樣。

随後，她轉頭看向護衛隊的方向。那些原本橫行霸道的影子在她目光掃過之後，也讪讪收回微末，為護衛隊留下喘息的時刻。

“銀色戰車……或許，該叫您波魯那雷夫先生？”

“哦，你想起來啦？”銀色戰車艱難的從這群人腳底下鑽出來，人性化撣撣剛剛被踩到的地方，歎了一口氣：“真是好大的陣仗。”

“嗯，都想起來了。”她擡起手，就見自稱為銀色戰車的那個男人，逐漸從地底升騰而上，變成一個活生生的人……不，這樣說也不恰當，他已經與自己的替身融為一體，銀色的铠甲和纖細的銀色腿部骨骼，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古怪又帥氣。

“呼……終于變回來了。”這個男人興高采烈的擺動自己的手腳，還擺出很多挑戰人體極限難度的動作，看起來格外高興。

當然，一個為逃離死亡，被囚禁在平面中多年的人一朝被釋放，肯定會像野馬一樣放肆張揚的。

衆人的視線在他身上瞥過，見他的打扮像個騎士，性格卻像小混混，手中拿着的也不是長劍，而是……一支金色的箭矢？

這點古怪沒有人放在心上，現在重要的是……布加拉提道：“迪樂曼，快将你的、呃，替身？将它收回去吧。”

他說話的瞬間，波魯那雷夫臉上的笑容漸漸隐去，他望向迪樂曼時，看到她少有的無奈笑容。

這笑容與曾經的她截然不同，沒有失控的憤怒、沒有目的無法達成而另辟蹊徑的倔強，是一種看破了一切，同時放下了一切，欣然接納的笑容。

“這不是我的替身。”她說，“布加拉提先生，你還記得滾石嗎？”

布加拉提的眼睛微微睜大，他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我一直都很疑惑，這個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人在死亡，滾石是基于什麼顯現即将死亡之人的面孔的呢？”

“因為天堂。”

“這些人是絕對的好人，上天願意賜予他們無痛的長眠，願意引導他們進入天堂。”

“滾石并不是史可利比的替身，他并非誕生于史可利比的精神。不是他擁有滾石，而是滾石選擇了他。”

“我也是一樣的。祂并非我的替身，隻是依賴我現世，借由我引誘靈魂前往地獄。”

“這樣想，天堂真的是很好的選擇。不過我相信，就算被我橫插一腳，大家也會上天堂的。因為你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至于我……”她望向身後的黑影，露出輕盈的笑意：“我認為的确有人該下地獄，但不應該是被誘導的結果。”

惡意從一開始就存在，自私是基因和思想的本性，但也會在正确的引導和愛意包圍中消散。普通人或許不是純然善意，但也不至于進入地獄。将他人人性中的那一點惡培養成惡意，進而染黑他人靈魂的行為，本就不應該存在。

“我沒辦法掌握祂。”迪樂曼想着黑影伸手，貪婪的黑暗在第一時間就想将她吞噬，這正在她的意料範圍之内，正如她的未盡之意一樣。

——我沒辦法掌握祂，但我可以禁锢祂。

誘惑之影給予迪樂曼的微小的替身能力——那用來讓她飽受痛苦、欺淩、讓她吸引危險、被善意無視，成為他人出氣筒、滋生他人惡意溫床的替身能力，卻在少女不屈的意志之中長成參天大樹。在身軀被黑影徹底吞噬之前，在無數屬于迪樂曼的粒子廣布于黑影的瞬間，那個結局啟動了。

迪樂曼自身的維度迅速變化，黑暗中折射出燦爛的金色光痕，那是維度轉置時留下的虛影。光追逐着影、驅趕着影，将祂逼近狹小角落之中，迫使祂縮小自己的身軀，直到一個人的大小。

緊接着，追逐的光柱在維度的坍塌變換中折疊，變成無處依存的、靜止在那裡的一個十六面體。

其中，少女與黑暗對峙，臉上露出清淺微笑。

這是看似不變的結局之中，她最滿意的那一個。

即使，最好的結局未必是快樂的。

——主線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