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不冷,雪融化時才是最冷的。坐個電梯的功夫,比往日穿得要多得多的江深,隻覺後背要滲出汗了。
任風禾炮彈一樣沖出去,興奮地在雪地裡蹦蹦跳跳。
她張開雙臂讓全身迎接着雪,感受到落在臉上的冰涼,她又激動地原地轉圈圈,雪輕悄悄落到她身上,又随着她的轉圈落到地上。
下多點,雪再下多一點!
再下多點,她就能堆雪人,打雪仗了,還能在雪堆裡打滾。
看到雪的任風禾心理年齡驟然縮小又縮小,成了滿足的孩子。她轉得有點暈乎乎,忙停下來。
停下來後整個世界仍在轉,轉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得雙手扶着腦袋來保持世界的平衡。
看着如此興奮的任風禾,江深笑了一下。
他看了眼四周,一片白的世界裡,其他顔色的人影會變得格外明顯,放眼看去,周圍除了白沒别的顔色。
這裡沒有其他人。
他放心地将口罩扯下來一些,露出鼻子。
每年韓國都下雪,除了看到初雪那一瞬間的悸動以外,江深對雪沒有什麼别樣的情感,甚至覺得下雪很麻煩。
下雪時出門走行程很麻煩,積雪會讓路程時間變長,他們得比平時更早來到化妝室。
下雪天對粉絲也不友好,在他們公開行程的室外守候着,隻為見他們一面,給他們應援的粉絲也會受凍。
看着開心玩耍,暫時不需要他陪伴的任風禾,江深耳朵邊回想起剛才張團圓說的話。
“你穿這麼少會生病的。”
圓圓是這樣說的,他的粉絲也是這樣操心他的。
江深的右手又放進了口袋。
他思忖良久,将手機拿出來,打開好久沒點進去過的weverse。
離他上一次發内容已是半年前。
當時離他們發布迷你專還有兩星期,那一天他有一個海外活動邀請,他忙完活動連夜飛回韓國便直奔練習室和成員們準備迷你專的舞蹈,練舞練到淩晨兩點。
這一天,他隻睡了三小時不到,練習結束後,累得直接倒在練習室的沙發。
不記得哪個工作人員舉起手機要給他拍照,周圍的成員一個接一個地湊過來,在躺着的他身邊圍了一圈,記錄下這一場景。
照片裡的大家各有各的淩亂,累得半死的他衣服和表情都皺巴巴的,大家都稱不上好看,但格外真實。
他覺得粉絲會喜歡這樣的他們,猶豫很久,還是将這張照片上傳到了weverse和粉絲們分享。
看着照片正中間企圖用帽檐擋住臉卻被隊友們抓住手臂超級無奈的自己,江深久久不能回神。
他盯着照片看,看着看着,視野裡多了一點白,是雪花落到了手機上,且正好落在了照片裡的他身上。
當時的他已經生病了,經常活動時身體會起反應,這病來得莫名又突然,還不像骨折、肌肉痛這種病般能明确知道痊愈的時間。
他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隊友。
隊友們對團隊的發展有着不同的想法,但不同的想法裡,從來都是完整的八個人,所以,每當身體起反應,他都會盡可能藏好,身體不舒服,肌肉仍有記憶,隻要忍住,舞還能照樣跳,歌還能照樣唱。
他不想讓隊友知道,不想讓粉絲操心。
心力交瘁下,他再沒登過weverse。
足足半年,也是他頭一次這麼長時間沒跟粉絲在平台上互動。
江深緩而深地呼了口氣,将手機上的雪擦掉,頁面往下劃。
即便他半年沒有發過内容,這種照片底下的評論卻永遠是最新的日期。
他仔仔細細地讀着評論,碰到不懂的語言就點翻譯,各個國家的粉絲都在表達着對他的關心。
她們會說:“天氣越來越冷,shine記得保暖!不要生病!”
她們也會說:“shine病休的日子會一直支持shine的。”
江深想發點什麼,可指腹還沒落到鍵盤上,眼前卻出現讓他倍感壓力的場景,這些快速更疊在他太陽穴邊轉圈,蒙住他的口鼻讓他無法呼吸,摳着他的喉嚨讓他反胃想吐。
冷靜點,忍耐住,圓圓還在,不要吓到她。
背後的熱汗變成冷汗,雪也于瞬間消融變成不斷向上蔓延的水,覆過他的腿、腹、胸、脖,他用力踮起腳、擡起頭,尋找着能不被淹沒的支點。
忍住,忍住,很快就過去了。
忍住。
捧着腦袋緩過來的任風禾雙手撐在身後欣賞着雪景,看着看着,她覺得不滿足,想問江深願不願意和她去屋頂,這樣又能賞雪又能看燈。
轉頭,就看到江深踮腳仰頭不知道在幹嘛。
上面有什麼東西嗎?任風禾順着看過去。
什麼也看不到。
是她這個角度看不到嗎?江深到底在看什麼?
任風禾挪到江深身邊,學着他的樣子往上看,依舊什麼也看不到。
緊接着,她發現江深的呼吸很不穩,鼻息與冷空氣觸碰出現的白霧一下多一下少。
不對勁,很不對勁!
任風禾抓住江深的手,搖晃他的手問:“你怎麼了?”
溺水的人什麼都聽不見,隻能聽見口中嗆出的咕噜咕噜的水聲,江深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