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裡來是新年兒啊,大年初一頭一天啊,家家團圓會兒啊……”
再次從夢中驚醒,枕頭旁的手機已經亮了屏,此時正咿咿呀呀地響個不停。地下的蔣棋暴躁地翻了個身,抱怨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病啊,能不能把你的手機關了。”
這個鈴聲還是之前有一次和徐之打賭輸了的懲罰,甘鹿想着反正自己的手機也沒人打電話過來,換鈴聲就換吧。
然而現在聽着這個詭異又亢奮的鈴聲,甘鹿隻覺得無比地後悔——也許再晚醒來一點點,他就能看得更清了。
地下的蔣棋還在煩躁地翻身,甘鹿沒理會他的起床氣,他拿起手機,在看到了他給楊枝備注過的來電顯示後,一股濃重的不安感再次湧上心頭。
接通電話,一個虛弱的聲音随即傳了過來:“姐姐,救……救救我……”
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甘鹿立馬翻身下床,由于實在是太黑了,還把蔣棋踩得吱哇亂叫。
但是他已經來不及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了。
本來還在抱怨的蔣棋也發現了不對勁兒,他也沒有再鬧,而是迅速起身,跟上了甘鹿。
甘鹿利落地敲起了楊枝的房門,指關節和木門相叩的聲音在黑夜中顯得格外地清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楊枝根本就沒有睡着,她開門的速度格外地快。楊枝披散着頭發站在門口,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詢問道:“大晚上的,這是怎麼了?”
甘鹿看着楊枝,面容嚴肅:“出事兒了。”
楊枝微微皺起了眉頭,表情也跟着變得嚴肅起來。雖然甘鹿并沒有說到底是什麼事兒,但是楊枝已經大概能猜到是什麼了。
“是王小花?”
甘鹿點了點頭。
楊枝垂下眼眸,濃密的睫毛打下了一小片陰影,讓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緒。思索片刻後,她再次發問:“現在具體是個什麼情況。”
甘鹿如實回答:“很嚴重,電話那頭聽聲音都很虛弱,甚至隻是勉強發出了求救聲,具體的話都說不清楚了。”
楊枝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從始至終,楊枝都很平靜,但甘鹿卻覺得此時的她和夢境中的那個出手狠辣的楊枝詭異地重合到了一起。
甘鹿覺得很不好。
楊枝轉身回了房間,再出來時她已經利落地把頭發挽了起來,衣服也已經換了一套。
“帶我去。”
甘鹿抓住了楊枝的手腕,然後強行掰開了她的掌心,果然在其中發現了一枚隐藏的刀片。
甘鹿隻覺得火氣噌噌噌地往頭上冒,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楊枝,你個騙子。”
楊枝:“我保證我會把事情做的天衣無縫,不會有人查得出來。”
甘鹿當然知道楊枝有這樣的本事,但是這不代表她就可以憑借着超出時代的技能,在這裡為所欲為。
人,心裡一定要有一個底線,不論如何,都不能越過了這條線。
楊枝看着又乖又好脾氣,實際上就是一身反骨,表面上什麼事兒都答應的好好的,但是等事情真正發生了,她才不管那麼多。
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心意來。甘鹿甚至覺得這世界上除了她那個師父,誰的話她都不會放在心上。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心情好了哄哄你,心情不好了,管你是誰呢?
但既然楊枝不把這條線放在眼裡,那麼甘鹿就要自己幫她守着。
楊枝想把手腕從甘鹿手裡掙脫出來,甘鹿卻死死的抓住了不讓她離開。
楊枝知道甘鹿這是鐵了心要攔她了,她不明白,明明就是很簡單就可以解決的事情,為什麼要搞得這麼複雜。
隻要罪魁禍首死掉不就好了嗎?
楊枝:“你攔不住我的。如果你願意帶路,那麼我們可以讓事情結束的快一點,如果你不願意,那麼我也不是沒有辦法。”
甘鹿依舊執拗地不肯松手,楊枝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覺得他一點都不像李玄了。
李玄的眼睛中總是藏着一團霧氣,讓人看不分明這個人,盡管總是裝的一派溫潤如玉,但是确是實實在在的冰冷。但是甘鹿不一樣,他表面上好像不是很有親和力的樣子,但是那些古道熱腸的善心就藏在細枝末節中。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他的眼睛很幹淨,很生動。此時此刻,他看着楊枝,漆黑的瞳孔中,就像藏了一團火焰一樣。
無奈的歎息聲在二人之間響起,絲絲柔柔的,纏繞着甘鹿的心。楊枝看着他,突然風馬牛不相及地說道:“我想你可能誤會了,我不是什麼大善人,這對我來說就隻是舉手之勞。至于為什麼一定要幫她?”
“她今年十四歲,我今年二十七歲,這就是我為她出頭的原因,這個理由,夠嗎?”
甘鹿隻覺得楊枝的話就像一片片羽毛落在他的心口,又輕又重。涓涓細流流淌其間,彙聚成了一個叫楊枝的人。
甘鹿輕輕點了點頭:“夠。那你信我嗎?”
楊枝看着他清澈又執拗的眼睛,良久之後,才錯開了目光,看向了不遠處的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