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鹿原本以為楊枝的離開會帶走那些奇怪的“夢境”，然而并沒有。

從前楊枝在的時候，他隻是偶爾會被拉進那個時空，但是自從楊枝走後，被帶進去的次數就越來越頻繁。

他幾乎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見證了楊枝二十七年的人生。

甘鹿就這麼看着，看着她和野狗争食，在屍體身上尋找能夠果腹的東西，看着她有了一個家，從陰郁的小女孩漸漸長成明豔的少女，看着她在雨夜中跪着求遍了所有能求的長輩，卻無一人見她，看着她殺伐決斷，步步高升，看着她大仇得報，陷入迷惘……

那些沉痛的過往讓他的心髒為之共振，卻是他和楊枝隔了一整個未知時空，那算不上陪伴的陪伴。

他隻能看着。

甘鹿懂得楊枝的逃避，她很強大，強大到可以獨自撐起那難熬的十年，她也很笨蛋，笨蛋到甚至學不會如何成為一個快樂的普通人。

楊枝啊楊枝，我又該拿你怎麼辦呢？對着這朵玫瑰幹花，甘鹿無聲地發問。

寂靜寒夜中，沒有人能回答他。

夜幕低垂，片場的燈光逐漸熄滅。周周剛剛結束了一天的拍攝，臉上帶着些許的疲憊。

楊枝快步走上前遞給了周周一瓶水，周周接過水，小抿了一口，朝着房車走去。化妝師緊随其上，開始幫周周卸妝。

楊枝坐在一邊協助化妝師，周周的妝發太複雜了，化妝師一個人弄會有一點費勁。而她雖然不會卸妝，但是打個下手還是可以的。

卸着卸着，周周原本閉着的眼睛毫無預兆地睜開了，她看着楊枝，頗有興緻地說道：“楊枝，我們玩個遊戲吧。”

楊枝有些頭大，她不想玩遊戲，她隻想下班之後去廣場上看人家跳廣場舞。這是她最近發掘的新愛好，因為看一群老頭兒、老太太跳舞真的特别喜慶熱鬧。

太有活力了。

但是楊枝也知道，如果不答應周周的話，那她肯定又要作了。那自己還是看不成人家跳舞，沒準兒連吃飯睡覺都要被耽誤。

楊枝敷衍地點了點頭:“行，你想玩什麼就玩什麼，你開心就好。”

周周微微擡手，示意化妝師不用再卸了，然後在化妝師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指了指一旁的楊枝：“給她化，然後再找身像樣的衣服給她穿上。一天天的穿的什麼東西，什麼破玩意兒都往身上套。”

楊枝：“……”

化妝師對着周周問道：“那要什麼風格的妝造呢？”

周周勾了勾嘴角：“随便，越貴越好。”

由于楊枝拒絕了一切有關裙子的選項，化妝師隻好給她搭配了一套牛仔褲加小西裝的組合，走日常幹練風。楊枝沒有耳洞，她就給楊枝選了一個小巧的蝴蝶耳夾。還帶了一條銀色的鎖骨鍊。

饒是如此，已經比平時要特别很多了。最重要的是，很貴。

周周滿意地看着變裝成功的楊枝，眼中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楊枝有些不太适應的縮了縮脖子，有點涼，不是很舒服。她的眉宇間閃過一絲憂愁。周周那不懷好意的目光她看的分明，楊枝隻覺得疲倦。

真是錢難掙，那啥難吃。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哪兒得罪周周了。

坐上保姆車，周周帶着楊枝進入了一家金碧輝煌的會所。入口處寬敞明亮，鋪設着高檔的大理石，天花闆上懸挂着華麗的水晶吊燈，大廳中央是一座精美的花藝裝飾。空氣中是淡淡的香水味，有點像柑橘香和不知名花香的混合。

周周和楊枝在服務生的帶領下，左拐右拐進入到了一個房間中。

“你隻要在這個房間裡呆夠一個晚上，我就給你30萬。”周周突然挑了一下楊枝的下巴，笑道：“這隻是一點點甜頭。相信我，你今晚在這裡收獲到的，會是比這30萬更有用的東西。”

楊枝眉頭微皺，卻還是順着周周的意思點了點頭。

愛玩就玩吧，順着她總比看她作要強。

她現在真的很理解那些在她之前離職的人，這個老闆簡直太陰晴不定了啊。如果不是那雙眼睛，楊枝無奈地想，她早就走了。

楊枝如此順從，周周卻不知為何自己依舊不滿意，她收斂了臉上虛假的微笑，冷淡地擡了擡下巴：“坐下等着吧。”

周周走了，房間裡徹底陷入了安靜。楊枝坐在了一邊的沙發上，然後放松地靠了上去。

不知道為什麼，她最近越來越容易累了。不是□□上的那種累，是一種來自心裡的空。

她可能真的需要回去一趟了，就當養養心了。

門開了，原本昏暗的房間亮了一瞬，一個穿得跟紅燈籠似的青年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他一進門先是做了一下自我介紹，然後說了一堆沒用的廢話。

頭銜一大堆，楊枝也沒記住。

楊枝一開始隻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後突然就像是換了一副面孔，遊刃有餘地和對方社交了起來。

這樣的場面啊，在以前也不少見。隻是沒想到來到了這裡，還要這麼虛與委蛇。

算了，能糊弄過去的，就不要使用武力了。

畢竟今天晚上她心情不太好，萬一沒克制住，把人給打死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