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奴這就回禀。”
王惠青猶記當年難捱的年日,厭屋及烏,也懶得管夏侯尉閑事。
這一日,夏侯尉并沒有見到褚衛憐。
鄭公公通知他,又怕他沒辦成事會要走玉佩,捂緊了兜,像護食的公雞矗立傲視。
沒想到夏侯尉卻沒什麼情緒,隻是點點頭:“我知道了,有勞公公。”
他走了,且走得幹淨,無聲無息。鄭公公終于松口氣,掏出懷裡的玉佩看了又看——在陽光下,玉溫潤無瑕,透着盈盈的微光。
畢竟是貴人的東西,其實這玉佩還是蠻值錢的,典賣了夠他五年的家用!今天這趟,值了!
夏侯尉回去的時候,身旁的小太監福德埋怨道:“何必把玉佩給姓鄭的,太後本就不會見你,白瞎這麼好一塊玉。”
夏侯尉不做聲,隻目視前方的路,卻不覺得虧。
他在心裡笑,原本太後也不會見他啊,意料之中的事,有何遺憾。玉佩也不白送,起碼讓褚小娘子知道,有他這個人啊。
......
褚衛憐尋常的夢魇不會那麼頻繁,頂多隔個七八天。不知什麼怪由,這天晚上,褚衛憐竟然又夢魇了。
鑼鼓喧天,滿門賓客,黑夜紅燈高照,十裡結彩。在陣陣似海浪的笑聲裡,她的姐姐如願嫁給周郎君。而皇帝也難得放她出宮,親自為阿姐送嫁。
周家非小門小戶,來的都是京城有臉面的人家,這場婚事壯觀無比。
褚衛憐和衆多女眷一塊,送阿姐入洞房。
女眷散去,屋中寂靜,阿姐拉住她的手留下,既因新婚而羞,望向她的眸光又十分珍重:“周氏忠義,仍不忘當年婚約。我與周垚等了這些年,終于盼到今日,喜結良緣。”
“姐姐的事了了,放不下的隻剩你。眠眠,你今年也二十了,要何時成婚呢?”
阿姐憂愁說:“今上待你必定不用心,他留你在宮裡,也沒位分。唉,作孽,必然記恨昔日你做的事!此番下去也不是辦法,你可想過以後怎麼辦?他若是立後納妃,你在宮中又要如何處?”
筵席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在無數道火燭光影裡,褚衛憐握着酒盞想:阿姐說得沒錯,褚家之勢已散,必須得早早找好退路。
阿姐都成婚了,現在的她已經二十。其實按理,三年前她就該出嫁,卻因為宮變等了幾年。如今的親事有何着落?
她要嫁給誰呢?
褚家沒落,京城就沒有不知道褚家的,肯定沒有願意結親的,這不自找麻煩嗎?
所以在世家裡找,不可能。
她眼前飄過一張夏侯尉的臉,連忙搖搖,又飄過夏侯瑨的臉。
剛才宴賓時遇到瑨表兄,他曾悄悄說,不管如今褚家如何,你心若未變,我還娶你。
褚衛憐心想,算了吧,嫁給夏侯瑨,還要時不時見到皇帝受氣。而且如今褚家落敗了,她就算嫁,也要遠遠的離開朝堂。
晚上睡覺的時候,褚衛憐躺在床上,對身旁的男人說:“我知道,你留下我,就是想折辱我。我已經給你洗了一個月的中衣,當年我欺辱你的事,也算兩清了吧?”
不同于平時的輕松,那個男人沉悶且僵硬地嗯了聲。
“明日開始,你可以不用洗我的中衣了。”
褚衛憐繼續說:“褚家如今什麼都不是,對你夠不成威脅。我爹是逍遙的散官,我兄長甚至跑去南邊做起買賣......”
身旁的男人突然問:“你要說什麼?”
暗黑裡,褚衛憐轉過頭看他:“既然如此,我可以離開皇城嗎?”
“你要去做什麼?”
平靜的聲腔下有些急促。
夏侯尉最見不得她過好日子,褚衛憐盡量把自己說慘點,“我這歲數,也老大不小了,再熬幾年早沒顔色了。我打算換個地方,就過普通日子。然後……”
“然後找個人嫁了?”
夏侯尉突然打斷她。他撐起身,盯着她的眼睛看,開始冷笑:“你要嫁誰?是我二哥嗎?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倆在宴中還眉來眼去!”
“想和他雙宿雙飛?我告訴你,做夢!”
“不是,你......”
夏侯尉突然低頭,咬住她的唇。輾轉到耳側,陰森森的笑:“你踐踏了我,就想幹幹淨淨的走?休想!”
“明日朕就賜婚,你不是喜歡他麼,朕偏要他娶謝國公家的長女!”
他叼住她脖子邊的細肉,慢條斯理的咬。突然又一口咬在她鎖骨上,褚衛憐抵住他,痛呼。夏侯尉摸着自己留下的牙印說,“這是你欠我的,都是你欠我的.......褚衛憐,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窗外雨聲沙沙,雨打芭蕉,褚衛憐從噩夢中驚醒。
耳邊還是一聲聲呼喚,她倏地睜眼,奶娘正絞着帕子擦汗。影未去,褚衛憐握住奶娘的手,驚懼道:“嬷嬷,我又夢魇了,我怎麼又夢魇了......”
奶娘也緊張着,輕拍她的背:“娘子魇着什麼了?”
還是那個夢,那個人,褚衛憐不懂要怎麼說出口。
太古怪了!莫不是中邪了!為何她的夢,是可以延續走下去!太怪了,太怪了,褚衛憐惴惴不安。
以前她的夢魇絕沒這麼頻繁,好像自從入宮起,這場夢便頻頻纏着。
以為夢魇就這樣過去,結果這天夜晚,她再度夢魇了。
這場夢比以往要更甚,為了出皇城,她飛快地跑,四目張望,紅牆白壁如走馬觀花。
突然她被抓住了,那個人面無表情,輕笑嘲弄。最後給她拷上了銀腳鐐,笑聲低澈,格外瘆人:“你怎麼想逃呢?”
他猶如毒蛇慢慢纏上,吐着信子:“我說過沒有?你隻能留着我身邊,償清所有的罪孽......表姐?”
“不———!!!”
驚叫聲起,宮牆花落。
一夜寒風起,滿地紅胭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