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保送生大半是雲城人,“許朝露”這個名字他們上個月肯定聽說過,這會兒終于浮起印象。
雲城人口繁盛,是一線直轄市,每年通過競賽保送頂級學府的學生少說都有二三十個。
但高考狀元隻有一個。
包廂裡的空氣詭異地凝固了。
幾個沒注意手機的不明就裡,很快就被身旁的人按頭去看群裡消息。
幾秒後,空氣又驟然沸騰——
“牛波一!狀元竟在我身邊!”
“727分是人考的嗎?是挂吧,我恐高症要犯了。”
“服了,池列嶼你為什麼不提前介紹一下,搞得我們好像傻子啊。”
……
許朝露有點受不了大家的熱烈反應。她不是多低調的人,隻是覺得沒必要走哪兒都把“我是高考狀元”挂在嘴邊,她來這兒的目的也不是為了炫耀自己多牛逼。
她隻想唱歌,挺急的。
池列嶼還在裝死,麻木不仁地雙手抱胸,頭撇向另一邊,隻露出後腦勺,烏黑蓬松的頭發被頭頂燈光一晃,顯得還挺柔軟。
“腿收一收。”許朝露喊他,“我要上去唱。”
話落,斜伸進過道的兩條長腿慢悠悠往裡收了點,許朝露擠過去,暗中踩了他一腳,神清氣爽上台,握住了立麥。
今晚第一首歌,先聲奪人,她唱《K歌之王》。
前奏一放就有人叫好,許朝露都還沒開始唱。
到她唱的時候,忽然又安靜了。
池列嶼終于舍得睜開眼,視線懶散轉悠一圈,不出意外看到一個又一個下巴往下掉——許朝露唱歌是真好聽,那把嗓子不當麥霸都對不起她自己,質感清澈幹淨,音域寬闊穩定,唱男生的歌時嗓音比她平常說話低沉一些,有更強共鳴感。不論聽多少次,還是很吸引人。
高考狀元已經夠讓人驚喜了,唱歌還這麼好聽,簡直是行走的CD,大家撿起下巴之後立刻開啟演唱會應援模式,一幫人鼓掌尖叫,一幫人激情搖擺,氣氛熱火朝天,許朝露唱得也帶勁,硬是把有點悲情的歌唱出了嗨歌的炸場感。
無人在意的角落,包廂門緩慢打開,一個清瘦如竹的男生走進來,撞見裡頭群魔亂舞,他身形一頓,退出去看了眼包廂名才敢繼續往裡進。
經過演唱台,他猝不及防對上一雙烏黑熠亮、漂亮到過分的杏眼。
“誰人又相信,一生一世這膚淺對白,
來吧送給你,叫幾百萬人流淚過的歌。”
飽滿有力的副歌,情緒也熱烈,女生邊唱邊大方地和他對視,好像他們是認識很多年的好友。
陳以铄呆在原地。
他剛才出去接了個電話,因為獨自借住在雲城親戚家,母親不放心,唠叨叮囑了他許久。
不知錯過了什麼,包廂裡氣氛天翻地覆,似乎變成了這個陌生女孩的個人演唱會。
抽回目光,陳以铄的臉有點紅了。
他很少和女孩子直接對視,更何況是這麼漂亮的女生。
他低下頭,快步走到包廂右側,才發現之前坐的位置現在有人了。
計科系人工智能班的池列嶼,走信競的,陳以铄是數競生,和他并不熟。
一起學過幾個月預科,他知道池列嶼在他們這群保送生裡也是天之驕子般的存在,女生面對他會臉紅,男生也愛圍着他,看起來挺冷淡一人,但大家都愛和他玩。
熱鬧沸騰的場合裡,池列嶼望着台上唱歌的少女,平靜得格格不入。許是搖曳的光影模糊了棱角輪廓,陳以铄莫名覺得他和平常有點不一樣。
池列嶼坐在沙發靠邊,右邊隻剩一小片位置,左邊的空位稍大些。
陳以铄低聲抱歉,從池列嶼膝蓋前邊擠過去,來到他左手邊。
正欲坐下,頭頂彩燈一晃,照出沙發座上一部黑色手機,不知是誰随手丢在那裡。
陳以铄坐也不是,尴尬地打直腰,又從池列嶼身前擠回去,在他右邊那塊并不寬敞的地方側着身子坐下。
直到這時,池列嶼才後知後覺地往左挪了點,讓陳以铄有空間靠一靠沙發背。
陳以铄道了聲謝,注意力很快被台上握着立麥唱歌的少女吸引。
連他這樣拘謹的人,也忍不住打起節拍,兩手搭在膝上有節奏地敲擊,腳後跟輕輕墊踩,身體也在小幅度擺動。
池列嶼用餘光瞥他。
沒印象這人叫什麼,看起來樂感挺強,應該有玩樂器的經驗。
連唱十幾分鐘,許朝露嗓子冒煙,終于舍得下台歇會兒。
陳以铄看到她朝這邊走過來,連忙收腿讓她經過,許朝露對他笑了笑,走到池列嶼那兒,似是嫌路不夠寬,她擡腿踢池列嶼,後者沒啥反應,漫不經心地拿起擱在左邊座位上的手機,讓她坐下。
原來這個女生是池列嶼帶過來的朋友。
陳以铄鼓起勇氣和她打招呼:“你好,我叫陳以铄。”
“你好呀,我許朝露。”
“你唱歌太好聽了,像聽演唱會一樣。”
他顯然不是外向男生,一句誇贊的話說得面紅耳赤,黑框眼鏡後的五官清秀幹淨,柔軟的南方口音,襯得整個人更加文弱,像影視劇裡背着行囊上京趕考的白面書生。
許朝露試探性問:“你是M省人?”
“這麼明顯嗎?”
“有點。”其實非常明顯,“我剛才唱M省方言歌的時候,看到好幾個人給你遞話筒。你怎麼不唱?等會要不要去點幾首?”
陳以铄瘋狂搖頭。
許朝露哈哈笑:“我唱得還标準嗎?”
“挺标準的。”陳以铄一本正經,“隻有幾個比較難念的字錯了,還有幾個連讀不太地道。”
許朝露朋友圈清一色的北方人,第一次碰到M省小夥伴,看起來還特别靠譜,她打開二維碼名片遞過去:“加個好友嗎?以後方便請教你。”
陳以铄下意識瞄了眼池列嶼。
許朝露:“你看他幹嘛?”
陳以铄語無倫次:“啊,那個,你們是好朋友嗎……”
“何止是好朋友。”許朝露說,“我和他打娘胎裡就一起聽胎教音樂,交情比命還長,簡直親如兄妹。”
說完,她用胳膊撞了池列嶼一下,讓他給點回應。
池列嶼跟雕塑似的一動不動,六親不認樣子,眼皮掀開薄薄一條縫觑着電視上播放的MV,不知道誰這麼巧點了首歌唱友誼的歌——
“如果不是你我不會相信,朋友比情人還死心塌地,
就算我忙戀愛,把你冷凍結冰,
你也不會恨我,隻是罵我幾句……”
……
許朝露對他這副拽王樣見怪不怪,又把手機往陳以铄那兒遞了遞。
陳以铄安心加了許朝露微信,順手點開預科班群聊,看到池列嶼二十幾分鐘前轉發的新聞,他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你是高考狀元啊?太強了!也是K大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