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聽他欠欠地說:“要是今天你在這兒磕了碰了,你怕不是要怨我到開學,又給我臭臉。”
進入屋内,黎宿抿着紅潤的唇瓣,視線跟随詹長庭:“我什麼時候這樣過?”
明明是他毫不遮掩地在同學們面前擺出對她的情緒,讓人誤會。
“你就是有。”
詹長庭熟門熟路地把食盒放在客廳旁的餐廳,又順手拿過黎宿提着的舒化奶放到廚房外的置物櫃上,接着背靠櫃,頭側向一邊。
“榮爺爺。”
黎宿看過去,竹簾後走出一個人,背手而立,面龐略微嚴肅,黎宿禮貌地問候:“榮爺爺好。”
榮爺爺目光從黎宿身上掠過,隻是随意一瞥,然後看向詹長庭,一開口就知道這爺爺很潮:“你這是帶人來演言情偶像劇給我看?”
“這不是過年嗎,帶個新朋友給您認識,”詹長庭介紹說:“這我同班同學,黎宿。黎明的黎,歸宿的宿,名字好聽吧?”
“我能當着人家小姑娘的面兒說不好聽?”
“不能就是好聽。”
“強盜邏輯!”榮爺爺吹胡子瞪眼兒:“你不就是想讓我誇她跟你名兒像一對嗎,你這小心思就跟那算盤珠子一樣,都崩我臉上了。”
“……”
詹長庭沒想到榮爺爺腦洞這麼大,想解釋,但榮爺爺根本沒給他機會,用一樣不帶脾氣微沖的語氣問黎宿:“會下棋嗎?”
黎宿說:“會。”
“都會什麼棋?”榮爺爺的語氣緩和了一些。
黎宿回話之前,跟詹長庭對看了眼,詹長庭朝她點了下頭,那意思是‘使真本事’。
明明不是很了解的兩個人,卻默契地能讀懂對方眼裡是什麼意思。
“你看他做什麼,”兩人的小動作沒逃過榮爺爺的眼,“他那棋術還有待進步。”
詹長庭動身,說:“你們先玩,我泡茶。”
一起到茶室坐下,長式茶桌與長式闆凳,簡單又樸素,正對着一個大窗口,大片日光灑進,院子裡那顆盛開的白玉蘭樹秀麗宜人。
黎宿與詹長庭坐一椅。
榮爺爺拿出實木象棋盤擺在桌右側,與黎宿面對面坐,兩人擺棋間,詹長庭在旁悠閑自得地煮茶,做法娴熟。
正式走棋前,榮爺爺對黎宿說了一句:“不準讓我。”
一開始沒太懂這句話的意味着什麼,隻看正在清理茶具的詹長庭别頭笑了下,臉側的梨渦又深又圓,像完美誘人的陷阱。
淡淡的清茶香從身旁溢來時,棋盤已走半,黎宿知道榮爺爺的話與詹長庭的笑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榮爺爺毫無任棋術可言,每走一步棋都要猶豫半分鐘左右,像是在按照書上的模闆走法,黎宿幾乎是緊跟在榮爺爺下一秒就出棋,詹長庭邊泡茶邊看着,默認充當背景闆,空時拿手機回信息。
棋局定,黎宿連赢兩盤,榮爺爺的眉頭皺得很深:“你跟那小子的棋法套路不一樣。”
說完就背着手走了。
黎宿看着棋盤,心想自己是不是不該赢。
詹長庭很了解榮爺爺,說:“應該是回房做必勝攻略了。”
“榮爺爺他最擅什麼棋?”
“棋是他近年才接觸養起來的愛好,沒有最擅,都喜歡,整天自個兒在家裡看書琢磨。”
黎宿想問:‘為什麼榮爺爺不出去跟那些老街坊玩,平常會有很多人聚在巷子外的樹下下棋。’
但思忖了下,不太合适。
詹長庭似看出她所想,懶散的狀态收起,往客廳方向望了一眼确認榮爺爺不在,壓低聲音跟她說:“外面那些人都不願意帶他玩兒,每回他心情好拿棋盤出門找人下棋,都會被調皮不懂事的小孩兒欺負,他說回去,人小孩兒家長又不樂意了,都排擠他,還摔壞了他好幾張棋盤。”
這就是為什麼玄關過道裡有那麼多張壞棋盤的原因。
黎宿問:“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現實不會對一個失去依靠的老人懷有慈悲心腸,你知道那些想買他房子的人怎麼造他的謠嗎?他們假裝自己是知情者,跟胡同裡外的街坊說他年輕時壞事做盡了,命裡的惡果都報複到他的妻兒身上,活該他白發人送黑發人孤苦無依。可笑的是,紅旗家園下,真的有人信了,添油加醋一傳十十傳百就造成了這樣,讓一個失去了所有的人,再次失去對生活的熱情。”
詹長庭這番話說得輕描淡寫,可他眼眸裡有凜冽的寒意,他遞給黎宿一杯茶,黎宿接,杯身暖手,她品思着他的話,問:“你信嗎?”
“我不信謠言,更不信國家會選錯人。”
黎宿慢慢地搖頭,“我說的是命,你信命嗎?”
“黎宿。”
他突然用那種很嚴肅的語氣叫她的名字,兩人身體距離相近,她輕側頭與他的目光對上時,他擡手輕彈了下她的眉心,不痛,她條件反射皺眉用手捂,聽他不悅的說:“平時在學校上的課都沒聽進你腦子裡是吧?”
“我隻是問問。”黎宿放下手,聲線平調,不見惱。
“你就不應該産生這個想法,”詹長庭一本正經地教育她,神色是不容忽略的認真:“世界上大多數物體兩極分化,事在人為,人定勝天,即便命運饋贈給你的已經暗中标好了價格,你也可以撕掉所有标簽重新給自己定價。就比如你名字裡的宿,不一定是無法逃脫的冰冷宿命,也可以是溫暖的歸宿。”
這個回答真真切切地讓黎宿怔忡,她沒想到詹長庭是個這麼通透的人,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你猜在集訓營時,你站在講台上介紹自己名字是宿命的宿的時候,我在台下想什麼?”
“想什麼?”她配合地順着他的話問。
他說,“想我們校長從别校校長那裡搶你,是搶對了,因為你這麼一闆一眼指定能用高成績為世德争光。”
黎宿被他的話逗笑,眼眸彎了彎,這幾日胸腔内積壓的郁結情緒煙消雲散,倍感輕松,使得清冷的眉眼洩出淡淡的柔,像雨夜裡的光。
“謝謝你,詹長庭。”黎宿說。
“我說你,你還謝我?那天在校門口,你不還說我管多了?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一刮就過,理都不理。”
詹長庭翻舊賬,神情冷淡帶有一些哀怨,唇角卻小幅度彎着,很驕,他懶懶地拎起桌面上的茶壺給自己杯子裡續茶。
“抱歉,有關輕墨的事,我想自己去了解……”
黎宿話剛開始說,就被一隻忽然撲棱着翅膀朝她方向飛過來的鹦鹉吓到,唇微張驚了聲,下意識躲,身子就這麼向詹長庭傾過去,與他身體相貼,腦袋挨到了他的肩膀。
她這樣類似受驚後尋求庇護的一靠,詹長庭趨于本能折身面向她,下意識将她護住,手臂以防她從無靠背闆凳椅上往後倒與她的腰自然碰觸,穩住她的身子。
做完這些他的身體有一瞬僵滞,五秒的遲鈍後,猛地反應過來,沖着懸空旋轉飛在黎宿頭頂上方的胡亂叫着的鹦鹉喊:“甜椒!”
他微微發震的胸腔合着氣息在這一刻零距離貼着她,燃着她,輕易的讓她的心跳如浪濤翻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