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儀意識昏昏沉沉,耳畔似乎有人在絮絮叨叨地說着話,她卻什麼也聽不清。
她如同脫離了江河瀕臨死亡的小魚,在滾燙的沙岸上掙紮,渴望得到清泉擺脫幹涸的苦楚。
沈令儀腦海裡浮現一張張熟悉的臉龐。
他們皆是與她擦肩而過,冷眼旁觀着她的境遇,唯有一位戴着面具的黑袍男子終于肯在她面前駐足。
隻是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身形給予沈令儀強烈的熟悉感。
沈令儀問他是誰,男子不答話,卻用古怪的眼神死死盯住她。
他的眼神如同尖刀利刃,沈令儀害怕地想要後退,卻發覺自己的身軀僵硬地無法動彈。
就在下一刻,遮擋男子面容的迷霧消失殆盡,陸鴻晏陰鸷的眼神赫然顯露。
他手握一把匕首,尖銳的刀鋒刺進沈令儀的胸口,溫柔親吻過她的薄唇裡,吐露出無比冰冷的話語。
他說,沈令儀,你膽敢騙我。
沈令儀從噩夢中驚醒,柔軟的雲絲緞并不能安撫她的情緒,她唇舌幹涸得可怕,腹部傳來饑腸辘辘的叫聲。
特别是她的腿腳,竟然喪失了所有感覺,與真正的殘疾無異。
沈令儀誤以為隻是一時的症狀,從前也有類似的情況發生,便并無過多在意,心思專注于回憶夢境。
她腦海裡不斷重複着匕首刺穿心髒的場景,那種劇痛比她腿疾發作最嚴重時還要強烈千倍百倍。
陸鴻晏失望地譴責她,說沈令儀騙了他。
可是隻要等他從外邦回來,沈令儀就會将一切都告訴他。
他眼眸中的痛苦與失望是如此真實,促使着沈令儀的不安潛滋暗長,如同細小但尖銳的刺針,細細纏纏紮着她柔軟的心扉。
夢的預示向來是反的,陸鴻晏與青院毫無交集,絕不會察覺出自己的秘密,又何必再去杞人憂天。
沈令儀擡眸凝視着頭頂精緻的帷帳,努力地去忽略這份慌張與不安。
緩過神來,她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了尚書府的閨房,不免又擔憂起徐橋月的去向。
徐橋月将她打暈的舉動她能夠理解,當時的自己确實情緒有些失控,行為并沒有經過多加思考。
沈令儀沉沉歎氣。
她費了好大力氣才起身撩開床簾,新花正趴在一張小塌上睡得正酣。
沈令儀下肢無力挪動翻身,又不忍心打擾新花的睡眠,轉頭望向窗外的的天色,已是夕日欲頹。
窗戶旁邊的挂曆顯示着,距離青院爆炸的日子,已然經過了一天一夜。
難怪自己覺得如此饑餓,她竟然睡了這麼久。
沈令儀想要自食其力搬動床腳的輪椅,可她高估了雙腿無力的自己,直直從床榻上跌落下來,敲得地闆發出一聲悶響。
新花立時被驚醒了過來。
見狀,她忙不疊地想要來攙扶沈令儀,卻忘了自己也是個傷患,翻身時摔倒在了地上。
“小姐什麼時候醒的,怎麼不叫醒我呢。”
新花小聲嘀咕着,還試圖不顧自己臀上的傷口起身,牽扯出嘶嘶的喘氣聲。
沈令儀被兩人滑稽的場面逗笑:“好了好了,還是向外面叫人吧。”
晚膳很快被陸陸續續地盛了上來,沈令儀很久都沒有體驗過如此饑餓的感覺了,狼吞虎咽地便吃撐了去。
新花的傷疤在後臀,沈令儀幹脆讓她繼續趴在小榻上,自己喂飯給她吃。
新花感動得兩眼淚汪汪的,都快吃上眼淚拌飯了。
“送我回來的那位姑娘你還記得嗎?她像你囑咐過什麼沒有?”
新花咀嚼食物的速度都慢了些,腦袋瘋狂回想着睡前的經曆。
“奴婢記得她扛着小姐,渾身都被雨淋得濕透了。”
新花緊皺着眉頭,手指不斷地抓着自己的頭發,再往後的事情她卻怎麼也記不起來。
小姐明顯是更衣沐浴後才歇息的,總不能平白無故地夢遊做了這些。
新花歸咎于自己的健忘,誠實地搖搖頭說道:“奴婢實在不記得了。”
“無妨,也不甚要緊。”
沈令儀繼續喂新花喝粥,想着晚些時候放信鴿出去尋尋徐橋月。
這頓飯用時很短,婢女們收拾碗筷時看着這對傷勢各異的主仆,心中不免還是有些唏噓。
二小姐閉門靜養了這麼些時日,瞧着臉頰的肉又少了些,虛弱得仿佛風一吹就能夠飛走。
這話傳回到慕容氏耳朵裡,她隻是揉着眉心揮手令婢女退下。
她其實瘦得更多,額發遮住的地方還挂着新結的瘡疤。
近來沈文彬的仕途頻頻受阻,沈震雖然面上還是盡力幫襯,可是一回到尚書府就對她拳腳相加。
迫于無奈之下,慕容氏隻能去了一趟東宮,名義上是挂念皇長孫,實際上則是将實情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訴了沈靜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