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儀忍不住咳嗽起來,須臾摸摸額頭的熱度好似消退了些,才适應着鐵釘支撐的腿腳更加靠近茉香。
“掌管鑰匙的獄卒睡在通道盡頭最後一個隔間,鑰匙就在他右腳的靴子裡。”
她溫柔的目光落在茉香臉頰,循循善誘般将自己的情報訴說着:“轉彎右手第三個隔間則是不堪受辱撞牆自盡的崔姑娘,明早屍身便會被拉去亂葬崗。”
“茉香姑娘,你願意幫我嗎?”
沈令儀扯着她衣袖的手向上滑動,沉穩地拍拍她的肩膀,眼神裡帶着安撫的力量。
“事成之後你得以交差,将來沈靜姝倒台,我也絕不會虧待與你。”
茉香望着沈令儀遍布鮮血和針線的腿腳,對她的手段敬佩不已,咬唇猶豫片刻,最終微微點頭答應。
沈令儀把鋒利的小刀遞給她,茉香手指仍舊在發顫:“王妃娘娘若是成功,地牢出去右轉不遠處便會有家酒鋪。”
“那是奴婢叔叔開的酒鋪,每日天亮之時便會托運酒缸出城。”
茉香咬咬牙将自己知道的和盤托出,又拆下腰間的香囊遞給她:“叔叔看見此物,便會毫不猶豫地出手相助。”
“還有......殺害皇長孫的真兇,其實是太子妃的生母慕容夫人。”
此事雖在意料之中,沈令儀卻依舊是難以抑制地笑起來,舒展的眉宇裡洋溢着難以言喻的快意。
沈靜姝啊沈靜姝,你可曾想到你的母親陰差陽錯地毒害了你的親生孩子?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此時此刻你的心情又會是如何呢?
茉香笃定主意離去,窗外的烏鴉還在嘶鳴,與牢籠裡疫病發狂的老鼠奏響詭異的樂曲。
幾炷香的時辰後,等到她滿身是血地回來時,沈令儀看見茉香發絲淩亂不堪,臉頰被掌掴得高高腫起,衣衫被撕扯破爛到難以蔽體。
她手裡提着的鑰匙串碰撞出響動,臉頰淚痕錯亂,心如死灰的眼神裡毫無光彩。
“奴婢捅了他整整十七刀,他才徹底死透。”
茉香的聲音卻無比平靜,完全褪去先前誤認鬼魂時的膽怯,宛若堪破世事的老妪般成熟。
她失神地用鑰匙将隔間的落鎖打開,旋即又轉身一瘸一拐地前往崔姑娘的隔間。
“王妃娘娘要答應奴婢,往後定要捅太子妃十七刀,才對得起奴婢今日之辱。”
“我答應你。”沈令儀緩緩開口。
茉香聞言便猙獰地笑起來,捅死獄卒的小刀被她死死攥在手裡,刀身不慎劃傷了她的掌心,也好似不知疼痛般繼續緊握。
崔姑娘的屍首被搬回來,沈令儀與她互換了衣裳後,茉香旋即邁步上前,毫不猶豫用刀尖狠狠劃爛屍首的臉頰。
饒是沈令儀也不由得吃驚,她卻邀功般回頭說道:“發狂的老鼠啃食掉王妃的臉頰,更為合情合理呢。”
茉香将小刀鄭重地遞回給她,沈令儀卻将自己的外衫小心披在茉香身上。
“你說的話,我答應你。”
“今日你甯可受辱也要救我,我沈令儀發誓會将此恩情牢記在心,他日若有困難,我定然會竭力相助。”
茉香再也抑制不住淚水的奪眶而出。
當夜,地牢猝不及防地迸發鼠疫。
被老鼠啃齧者無不頭暈高熱、神志癫狂,更為甚者出現相互啃食的症狀,地牢頓時宛若人間煉獄。
等換班之人察覺出端倪後,鼠疫的發展已然不可控制,皇帝當即下令封鎖疫-情區域,再縱火将病原焚燒殆盡。
地牢的烈火燒了三天三夜都不停歇,裡面無數窮兇極惡的罪犯和無辜牽連的百姓都化為灰燼。
陸鴻晏望着黑煙滾滾浮向天際,還有禦林軍在锲而不舍地往火勢較弱之處潑灑火油,空氣中彌漫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感。
“還請殿下節哀。”
魏朔見狀不忍心地眼眶泛紅:“殿下為此事已經竭盡全力,王妃九泉之下定然不會怪罪的。”
陸鴻晏沉默良久,指關節緊緊捏得泛白。
“這場鼠疫迸發離奇古怪,定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本王要不惜一切追究到底。”
陸鴻晏神情頗有些恍惚,明明天亮之後罪證便能呈遞給皇帝,沈令儀就可以洗脫冤屈回到王府。
魏朔回禀沈令儀用膳情态的時候,他還在想沈令儀服藥後睡個安穩覺便能回家......可至少她走的時候,不必再經受鼠疫的折磨,不必見識到人人啃齧的血腥殘忍。
陸鴻晏感受到有鹹味暈開在唇瓣,他抹掉臉頰的淚痕:“無論如何,火焰熄滅後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王妃。”
他轉眸望向皇宮的方向,積壓已久的憤怒和仇恨交織成鋒利的刀刃,能将龍椅之人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