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搭乘着馬車繞過宮門外小段路途,從旁側小門重新踏入宮道,歲歲相似的朱紅宮牆模糊着曆史的年月。
沈令儀順從恭敬地跟随着他的步伐,緩緩行至宜貴妃的居所。
她低頭垂眸,凝視着華服衣裙鑲嵌着的排排珍珠。
裙擺落着烏灰,皺褶顯現出反複洗滌的痕迹。
專寵多年的宜貴妃也成落難的鳳凰。
陸鴻晏恭敬地跪在宜貴妃座前,将額頭狠狠磕在冰涼的地磚上,碰觸間發出一聲鮮明的脆響。
“母妃受罪,請恕兒臣不孝。”
詭異的沉默在華麗的宮殿裡蔓延,未幾便可依稀聽聞有淺淺的抽噎聲響起,又被發聲者竭力地所抑制。
陸鴻晏躬身磕頭,沈令儀卻悄悄擡眼望去。
宜貴妃早就望着久跪的陸鴻晏淚流滿面。
她捏着帕子捂住嘴唇,壓抑着痛苦的哭泣聲,柔順的青絲裡隐約可見蒼老的斑白。
“潛兒,我的潛兒啊......”
宜貴妃緩緩蹲下身來扶起陸鴻晏:“往後做事定要謹小慎微才好,病愈後你父皇便有些......喜怒無常。”
她清楚地知曉兒子并未犯錯。
陸鴻晏眼眶濕紅,擡臂與其緊緊相擁。
原本是萬人之上受盡專寵的貴妃,忽然間被夫君所冷落抛棄,器重的兒子也被莫名其妙的撤職禁足。
危急的鼠疫裡,侍疾的并非外人所稱道的二皇子,而是不顧阻攔任勞任怨的宜貴妃。
“兒臣知曉,定不會辜負母妃所言。”
陸鴻晏攙扶着宜貴妃坐好,孱弱的身軀經過每日長跪着誦經祈福,已經宛若弱柳扶風般不堪一擊。
宜貴妃輕咳許久,得以捋順氣息。
“潛兒,你且好好聽母妃講講。”她眼神示意着其餘人等退出殿外。
沈令儀欲順其自然地随同旁人離開,不料陸鴻晏卻倏忽高聲阻止。
“阿躍你不必走。”
陸鴻晏轉頭朝宜貴妃解釋:“阿躍她......不是外人。”
宜貴妃望着身穿侍從服侍的纖細身軀,結合朝堂彈劾的言論,便大緻猜測出沈令儀的身份來。
“也罷,潛兒信任便可。”
面對這位态度恭敬的寵婢,宜貴妃難得察覺出有些熟悉之感。
特别是那雙似靈鹿般的眼眸,像極了某位逝去的故人,惹得她心扉霎時竄起一股酸澀之情。
宜貴妃幽幽歎氣,微涼的柔荑牽握住陸鴻晏的手掌:“你既然喜歡人家,便趁早賜予個位分來。”
她心底歎息着,自己與帝王的山盟海誓悄然崩塌,而随着沈令儀病故的時日漸久,陸鴻晏兩情相悅的金玉良緣也消磨殆盡。
愛情仿佛虛無缥缈的彩霞,美好時耀眼的令人沉醉,消散時也不過刹那。
她好委屈,好難甘心,可又能如何呢?
陸鴻晏察覺到宜貴妃的情緒更加低落。
“母妃……”
“無妨,本宮如今也非是從前的本宮了。”
宜貴妃說罷,便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陸鴻晏揪心地替她拍背順氣,沈令儀則眼疾手快地倒好茶遞上去。
“你也是個好孩子。”
宜貴妃虛弱地靠着兒子的肩膀,瞧着眼角紅潤的沈令儀滿臉關切與擔憂:“不過,你還是先随他們出去吧……”
“所知之事越少,越是對你的保護。”
沈令儀眸色複雜望着她,難舍地道了聲諾。
她退出至宮殿外邊,同駐守的魏朔并排站立,隐約可聞屋内傳出宜貴妃崩潰的哭泣。
她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不能做。
是沈令儀自己選擇不與宜貴妃相認。
所知之事越少,越是對她的保護,此話用在宜貴妃身上也亦然适用。
沈令儀擡手抹掉眼角湧出淚珠,仰着頭顱将那些酸澀的動容吞咽回去。
魏朔見狀,便遵循着陸鴻晏先前的囑托開口:“殿下帶給貴妃娘娘的禮物呢,怎麼沒見你拿來?”
“魏統領恕罪,奴才不甚将其遺落在馬車裡。”
沈令儀在其餘宮女的注視裡,點頭哈腰地賠罪逃跑:“奴才這就趕快回去拿。”
她步履如風般匆匆忙忙地逃離。
沈令儀這些年來雖人在錦城,卻在青院靈通的情報裡,将皇宮的地圖爛熟于心。
她避開巡邏的侍衛,借着樹木枝葉的遮掩在宮道穿梭,直到腳步停在禦花園某處假山石後。
沈令儀屏住呼吸,蹑手蹑腳地踩着青翠的草坪靠近假山,想要伸出手臂掏出山洞裡的物件。
忽聽身後傳來疑惑的詢問。
“你是何人?又在此處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