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就要開始軍訓,大家一定要把軍訓服都穿好,在規定時間内到指定地點集合。”
“請注意一下班級群,班長到時候會在群裡發我們班的方隊區域,别找半天找不到地方,跑别人方隊裡去。”
學生們哄笑。
輔導員李岩邊說,邊隐晦的看了一眼夏清清。
“班會結束後大家就先回去修整吧,最後一排的夏同學留一下。”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後,李岩才走到夏清清面前,語氣算不上好:“系裡說你申了病假,不參加軍訓?”
夏清清聽得出他話裡的不滿,但也沒想争執,隻淡淡的嗯了一聲。
李岩推了推眼鏡,上下打量他一眼:“我看你唇紅齒白的,胳膊腿兒也都齊全,不像是哪裡生病的樣子。”
靠病例躲軍訓的學生他見得多了,下意識認為夏清清也是這類人,話裡話外帶着譏諷:“同學,不能因為嬌氣,就讓家裡找關系造假,把軍訓退掉吧?”
夏清清雖然體質不好,但經年累月精心養着,整個人就連頭發絲都是矜貴的,看不出來有多孱弱,隻是過于白皙的皮膚會讓他看起來有點病氣。
如果不是對夏清清比較了解的人,第一眼看到,确實不會覺得他病痛纏身。
但夏清清不覺得這是李岩作為一個輔導員,在未經查證的情況下,就對他抱有偏見、妄下定論的理由。
“我适不适合參加軍訓,病例上寫得很清楚了。”
他低垂着眼,懶得看對方:“您不是醫生的話,還是請不要隔空問診。”
“你!”
李岩氣急,指着他問:“你這是什麼态度!”
夏清清幹脆沒回答。
李岩忍了忍,自認為苦口婆心的勸他:“年輕人多吃點苦沒什麼,你不參加軍訓,怎麼和同學們建立感情?後續的學習生活怎麼和同學們有共同語言?”
“我爸說我不用吃苦。”
“以及,我從小到大,都有很多朋友。”
夏清清輕飄飄的兩句話氣得李岩夠嗆:“我就沒見過你這麼油鹽不進的學生!才大一剛開學,你就敢跟輔導員頂嘴,以後還得了?!”
“你以為你家裡有點關系,就能去申病例條躲軍訓?我告訴你,這病例條也是要輔導員批的!”
李岩瞪着眼睛威脅他:“你這樣的态度,我可——”
話沒說完,教室門被敲了敲,李岩和夏清清同時擡頭看過去。
是個很高大的男人,三十幾歲,雙手插在醫師服口袋裡,眉眼間有種憂郁的氣質。
“他什麼态度?”
李岩愣了片刻,再回過神來時,那人已經走到了他面前。
“夏、夏教授?!”
李岩大吃一驚。
夏避鋒?!
這不是京大醫學系最年輕的正教授嗎?!
他怎麼會來這兒?!
男人冷冷看了李岩一眼,語氣冷淡:“他的病例,我開的。”
“程序合規,情況屬實。”
“有問題麼?”
李岩兀的睜大了眼睛,腦子遲遲沒能理解這幾句話,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夏清清聲音軟了些,喊夏避鋒:“哥。”
夏避鋒目光落在夏清清身上,眼神放得柔和。
“嗯。”
……哥?
夏避鋒和夏清清,是親戚?!
合着他自以為的這學生“家裡有點關系”,原來,竟是指這種關系?
李岩想到剛剛對夏清清的刁難,眼前一黑。
夏避鋒冷聲問他:“聽你的意思,打算不批我弟弟的病例申請?”
李岩後悔不疊,表情比喝了十斤苦瓜汁還扭曲,忙說:“批!怎麼不批!”
“我哪有那意思啊,早就批好了就放在辦公室呢,一會兒就拿來給夏同學。”
雖然為時晚矣,但他還是盡力補救道:“我早跟教官打過招呼了,跟他說咱們這班有個學生身體不太好,讓他多照顧照顧。”
“這些教官都是部隊裡來的,對學生們要求很嚴格,我這還不是怕他們對夏同學有意見嗎,您、您别誤會。”
夏避鋒靜靜地看着李岩圓謊。
“這次帶新生軍訓的教官是我叔叔手下的兵,他們都認識我弟弟,不用你操心。”
李岩絕望的閉上眼,在心底狠扇自己大嘴巴子。
堂哥是京大正教授,叔叔是軍官,家裡還不知道得是什麼背景呢——
也沒人跟他說自己班上有個來頭這麼大的學生啊。
李岩悔不當初,他到底為什麼要因為軍訓滿員指标沒達标,就把氣撒在這小少爺頭上啊。
夏避鋒沒再管李岩,朝小堂弟點了點下巴:“去我那裡吃午飯。”
京大給學校的教職工都安排了單身宿舍,夏避鋒自然不例外,一到飯點,就來找夏清清了——
他可舍不得這小寶貝一個人吃食堂。
去宿舍的路上,夏避鋒把夏清清的近況盤問了個一清二楚,吃完飯後又把他留下來休息。
他把鑰匙給夏清清:“你以後要是全天都有課,中午就來我這裡休息。”
他知道小堂弟在俞深那裡住,但再短的距離,這樣來來回回也不方便。
自己這兒雖然小,但總不用那麼折騰。
“不會打擾到你嗎?”
夏避鋒卷起袖子,正收拾碗碟,聞言,笑了聲:“我說清清寶貝小公主,整個家裡,你好像是最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的人。”
“你怎麼和二哥一樣啊……都愛叫這種奇怪的稱呼。”夏清清耳尖微紅,小聲說。
“因為你就是咱們家名副其實的小公主啊。”夏避鋒笑着點了點他的鼻尖。
“好啦,你就安安心心把哥這兒當臨時加油站吧。”
夏避鋒端着碗碟去了廚房,夏清清擺弄着他塞給自己的鑰匙,回想着剛剛相處的細節,其實不太明白為什麼在原劇情裡,就連大伯、堂哥這些旁的親人,都會對夏缺改觀,并且逐漸接納。
尤其是大伯,還是最先接受夏缺的長輩。
所以他剛才的推辭也并非隻有客氣,夏清清不太想看到堂哥将給自己的鑰匙又收回去,轉交給夏缺。
如果是這樣,那他還不如一開始就不收。
廚房傳來嘩嘩的水聲,夏清清轉過頭,看向正在忙碌的夏避鋒。
知根知底、相識相伴近二十年的家人,隻是因為書裡的劇情設定,就會被出現沒多久的人吸引,将珍視和親情從原來的人身上連根拔起,種到後來那個人身上嗎?
夏清清收回視線,落在了手中的鑰匙扣上。
鑰匙泛着銀光,一旁還挂着個小羊挂件,睜着水汪汪的藍眼睛,表情呆呆地,又可愛又好欺負的樣子。
他屬羊。
夏避鋒顯然記得。
夏清清沒有找到問題的答案,但總是一次又一次,在這樣微末的地方,找到親人愛着他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