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寥江的同桌就不太聰明,天天沖他傻笑。其他人說這人是弱智,總是各種捉弄他。選座位時顧寥江擔心沒人陪他玩,就自告奮勇,主動和小男孩做了同桌。
顧寥江接受同桌的一切蠢笨行為,隻有一個點受不了——吃過午飯,他竟然拿剛剛擦過鼻涕、沾滿黏膩液體的紙巾擦嘴。
太惡心了。這和直接吃鼻涕有什麼區别?
這還沒完,眼瞧着窗外夏日炎炎,他就好心地把自己擦了鼻涕又擦了嘴的紙巾分享給顧寥江擦汗……
顧寥江好心提醒了很多次,他根本記不住。
……算啦。
顧寥江才不歧視弱智,何況賀威是劉姨含辛茹苦養大的弱智!
劉姨真是太不容易了,早早死去丈夫,現在還要養一個傻兒子。
小顧寥江默默發誓:他一定要好好對賀威,就算傻男孩拿着糊滿鼻涕的紙擦嘴。
兩天後的晌午,顧寥江正啃着一隻大雞腿。門鈴響了,他擦擦手,蹦蹦跳跳地去開門。
盛夏的暑氣迎面而來。那是他第一次見到賀威。
男孩躲在劉姨身後,明明是大夏天,他穿着帶有兜帽的黑色衛衣,戴黑色口罩,把自己完完全全包裹起來,隻露出一雙冷淡的黑眼睛。怪異的是他竟然一滴汗沒流下。
劉姨溫柔地對兒子說:“賀威,這就是媽媽和你說的朋友。”
顧寥江主動朝他微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你好呀,賀威。我叫顧寥江,名字取自詩句‘寥廓江天萬裡霜①’,真高興見到你。”
“我叫賀威。”口罩下傳來男孩低啞的聲音,音色獨特,缺少了孩童的清脆與稚嫩。
果然不太聰明呢。
自己都喊他名字了,他還要解釋一遍。
“我們一起去樓上玩吧,我的小房間就在二樓,那裡有很多玩具。”顧寥江伸出白嫩的小手,做出要牽他的姿勢。
賀威站在原地沒動,眼睛寫滿冷漠,他看向母親。
劉姨蹲下身子,湊到他耳邊低聲細語,“……去吧,乖。”
有賀母幫他說話,顧寥江信心倍增,上前拉住賀威的手。後者果然沒有抗拒,兩人一步步走向樓梯。
時值盛夏,微風滑過樹頂,窗外聒噪的蟬鳴不斷。顧寥江牢牢握住賀威的手,彼此的溫度在掌心一點點融化。
“我的房間可大了,裡面有很多很多玩具,積木拼圖、火車飛機,你想玩什麼都可以!”顧寥江介紹說,“還有很多很多零食,面包餅幹、水果牛奶,你吃多少都沒關系!”
身後的人一言不發。
真冷漠。
顧寥江一點不氣餒。現在已經比他預想中好太多了。
他以為賀威會是一個呆呆傻傻的跟屁蟲,兩隻鼻孔裡永遠流出透明液體,淌到他的嘴邊就吃掉。顧寥江和他說話,他嘿嘿直笑不回答,然後冒出兩個大大的鼻涕泡來。和自己的同桌一樣。
眼前的男孩長得不錯,僅從深邃如寶石的眼睛就能看出來。着裝整潔不邋遢,聽得懂人話。
由此顧寥江進一步推斷:賀威不是一般的弱智。
推開二樓的房門,清雅的熏香撲鼻而來。
作為被愛澆灌成長的豪門獨子,顧寥江的卧室偌大精緻。主體為他最喜愛的天藍色,牆壁貼滿卡通人物,屋頂點綴童話般的星星燈。
一張小巧溫馨的兒童床擺在卧室的一角,床上鋪着柔軟的淺藍色被褥。另一側是一個精美的書架,擺滿各種各樣的童話書和卡通手辦。
地上鋪着柔軟的卡通地毯,可以赤着腳盡情玩耍。地毯上的玩具五花八門,遙控汽車、遙控飛機、樂高積木、電動火車……它們擺在花花綠綠的地毯上,宛如一座座繁華熱鬧的小型城市。
顧寥江偷偷去瞄賀威的表情。
他面容平靜如水,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震驚。
參觀過顧寥江卧室的小朋友,總會為華麗的布置和繁多的玩具驚訝,表露羨慕的神情。賀威是唯一一個沒有表情的,就像去菜市場買菜一樣平常。
顧寥江調整好空調,指了指地上的彩色墊子,“好啦,直接坐吧。”
賀威坐下,淡然審視的目光一直落在顧寥江身上。
顧寥江被盯得不自在,提醒他:“你可以玩玩具,喜歡哪個就玩哪個。”
賀威無動于衷。
“好吧……”
或許是他不會玩,需要自己教。
顧寥江拿起一個遙控器,遞到賀威手中,手把手指導,“你看,這個是小汽車的遙控器,你按這個鍵,汽車就往前跑……這個鍵呢,是向右邊拐彎……”
賀威跟着他的步驟做。
紅色的小汽車嗡嗡嗡響動,在光滑的地毯上肆意奔馳,遇見障礙物就靈活地閃避。
顧寥江一會兒看看汽車,一會兒看看賀威。從男孩冷淡無神的表情來看,他不喜歡玩這個。
玩具顧小少爺多的是,不感興趣就換一個。
“哎呀,你不想當小司機,那我們就來拼圖吧,”顧寥江從最底層抽屜裡掏出一盒嶄新的拼圖,“這是新買的,我還沒玩過。”
賀威放下汽車遙控器的間隙,顧寥江把碎片悉數倒出。
他一直注意賀威的那雙眼睛,試圖從中窺探男孩的想法,“這個就是拼圖了,我們把小碎片拼成一幅完整的畫。媽媽說了,這個圖要拼好久,叫什麼……嗯,《清明上河圖》……”
賀威垂下頭顱,凝視幾乎一模一樣的細小的黃綠碎片。裸|露的眼睛毫無情緒,一時間沒有動作。
對哦……不應該是拼圖啊!
顧寥江懊惱萬分:以賀威的智商,怎麼能玩智力遊戲呢?這是在暗暗羞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