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淮舟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攥着他的那隻手骨節粗大,厚實有力,能操重戈,斬強敵。
這是一個無比強悍的男人。
有他在身邊,紀淮舟似乎什麼也不用怕。
紀淮舟輕輕呼吸着,初春微涼的空氣湧入鼻中,其間夾雜着杏花香,還有……前幾日他送給霍少聞那隻香囊的味道。
暗夜中,紀淮舟唇畔一點點揚起,露出了一個十分純粹的笑容,不帶任何算計與引誘。
踏入院内,夜色中出現一道亮光,周照吉提着燈,正在院中等候。
紀淮舟被霍少聞牽着,從黑暗一步步走向光明。
兩人走到近處,周照吉朝他們行禮,目光不着痕迹掃過兩人交握的手,聲音中帶了一絲試探的味道:“殿下,熱水已備好,你何時沐浴就寝?”
紀淮舟:“現在。”
“正好,”霍少聞輕笑,“還未和殿下試過……鴛鴦浴。”最後幾個字他是貼着紀淮舟耳邊說的,刻意壓低了聲音,卻讓在場幾人都聽得分明。
主仆兩人臉上瞬間浮現如出一轍的驚愕,霍少聞瞧着他們的模樣,唇角挑起的弧度更大了些。
紀淮舟艱難開口:“侯爺……要與我共浴?”
周照吉知道此刻自己不應插話,但實在忍不住,他含怒道:“侯爺,殿下的浴桶過小,恐怕容不下兩個人,我讓人為您備上新的浴桶。”
霍少聞掃他一眼,目光微沉:“我與你家殿下的事,還輪不到你插嘴。既如此關心你家殿下,今日怎不勸說他用飯?”
周照吉:“……”
冤枉,他求了殿下八百回,殿下都把他趕出來了。
不過,霍少聞這話聽着……
怎麼像是在關心殿下?
今日他一見到霍少聞,就感覺對方對他有股莫名的敵意,莫非也是因為這個……
正在周照吉苦苦思索之際,那兩人已經越過他進了屋内。
屋裡亮起了燈,一雙人影映在碧紗窗上,兩人挨得極近,似一對交頸鴛鴦正在呢喃耳語。
周照吉歎了一口氣,帶着繁雜如潮的思緒離開了小院。
屋裡,兩人正坐在床榻間,共賞……春|宮圖。
一張張淫|亂之圖出現在視線中,霍少聞面不改色。反觀一旁的紀淮舟,面紅耳赤,眼神躲閃,手指勾在一起,都快擰成了麻花。
霍少聞餘光一直落在紀淮舟身上,心情極好。
翻過一頁,霍少聞視線定住了,目光漸深。那日天色昏暗,他看得并不清楚,誰知這張圖比他看到的還要……
霍少聞指着畫中之圖,側首望向紀淮舟:“上次與殿下共看此書,殿下說最喜歡這張圖。”
紀淮舟垂首,見到那被縛在床間的少年,瞳孔一震,绯紅頓時蔓延至整個脖頸。
他無意中指到的竟是這樣一張圖?!
“我尋人打一副這樣的鈴铛銀鍊,戴在殿下身上必定好看。”
紀淮舟欲哭無淚:“侯爺,我那是看不見亂指的,我不喜歡!”
霍少聞:“哦?你不喜歡?”聲音中帶着顯而易見的威脅。
紀淮舟被那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盯着,嘴唇張合好幾次,無力地吐出一句:“我喜歡。”
霍少聞臉上陰雲散去,笑容明朗:“我就喜歡聽殿下說實話。”
紀淮舟:“……”
“叩叩——”敲門聲忽然響起。
“殿下,我們為您送熱水了。”
紀淮舟仿佛見到救星,迫不及待開口:“你們進來吧。”
屋門開啟,仆從們擡着熱水進來,将水倒入浴桶。他們手腳麻利,幹活利索,片刻間水便滿了,紛紛退了出去。
轉眼間,又隻剩下他們二人。
紀淮舟目光在屋中飄來蕩去,就是不敢落在眼前人身上。
片刻後,他咬咬牙道:“侯爺,我為你寬衣?”
霍少聞突然大笑起來。
紀淮舟怔怔望着他,頗為不解。
好一會兒,霍少聞才止住笑,聲音中含着未散盡的笑意:“方才是逗你玩的,來之前我已經沐浴過了。”
“你……”紀淮舟瞪着他。
半晌,紀淮舟輕哼一聲,拂袖轉過屏風。
霍少聞再次悶笑出聲。到底是少年人,比後來的他可愛多了。
憶起那個心思難測的帝王,霍少聞笑容微斂。
屏風後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霍少聞視線轉向綠竹屏風間的人影,眼前仿佛出現了一滴水珠,它正沿着那人纖細脖頸滾落,在白皙肌膚間蜿蜒出一道水痕。
霍少聞垂眸,從衣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定定瞧着它,目光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