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心和你聊什麼了?”程池問。
“聊點你們小朋友在學校裡的事情——你和他們玩得很合拍。”
程池踏上腳闆,扶着他們肩,不滿道:“你到底問了知心什麼?”
“喲。”野野哼笑,“還管上你哥了。”
“你問我的事,難道我不該清楚底細嗎?”
“我問的是陸知心同學,怎麼就是你的事了?”
“……”
“好了,别生氣——”程野打響引擎,聲音悶在頭盔裡,“明天有沒有約?”
“沒有。”
“行,明天我們公司在斐明湖搞團建,你和我一起去。”
像這種公司團建、大學開放性活動、高中搞節目啦,隻要有時間,程池不知道跟着他去了大大小小多少個地方,所以隻要稍微和程野多說上幾次話,幾乎沒有人會不知道這看着不太會照顧人的男生有個妹妹。
“幾點?”她沒有問詳細内容。
“你放心随便睡到幾點起,你起了我們再走。”
程池松了口氣。
“當然,如果你五點就起的話我們可走不了。”
“……”
程野的笑聲隐在風裡。
.
程池去過兩次斐明湖。那兒離一中不遠,但七中過去,饒是程野也要騎30min。
作為鹿城的“貝加爾湖”,斐明湖有着絢爛的石群,澄澈的湖底,也有幽涼的風吹得水文蕩漾。
這裡被管理得很好,還有一部分被圈做了國際濕地保護區,很少對外開放,門票也很貴。
但程野說今天公司老總包場,隻有内部人員。
整個區域綠化做得很好,很新鮮的空氣争先湧進她的肺裡,白霧籠罩了不遠處的一小片别墅群,還遠遠能看到蒼郁的松柏塔尖。
兩人在人工雪中走進一片幽深長廊,已經有不少人的聊笑傳來。
程野沒要求她和自己去大廳認人,随她自己待到湖岸邊的觀景區裡,便離開去社交。
臨湖邊很冷,寒氣逼人,空遠的湖面拂着飛霜雪霧,缈缥撩人。
程池走了十幾米就受不了了,踏着台階進入雲簾翠幕的半開放式木屋休憩點。
裡面開了暖氣,刺激得她打了個寒顫,走到吧台打算要杯熱水。
但吧台并沒有服務員,她打算等待一下。
幾十秒後,正前方傳來刺耳的椅子摩擦聲。
程池驚疑地環視一周,但除了遠處站着聊天的幾位男子,并沒有東西在動。
不多時,聲音又再現,音源來自抛光漆質背景牆上的一枚星空式挂鐘——的底下。
她踱步上前,直愣愣探身往地台下一看——
和低藤椅上假寐正醒的男生大眼瞪小眼。
“……”
她下意識重新往外看了一眼,的确是斐明湖。
地點并沒有變化。
紛繁的挂鐘背景,電子數字和手機上也一緻。
看來不是時空錯亂。
回頭再看一眼,男生并沒有消失。
那也不是眼花。
“阿池,你也來啦?”沈聽落站起來,收了椅子,抓順自己睡得有點亂的失發。
他神情看起來沒有很驚訝,也不知是剛睡醒沒反應過來,還是其他。
“‘也’嗎?”程池抓住他話裡的關鍵詞,“你怎麼也在這裡?”
“哦,程野哥那公司的董事是我大伯呢,說今天搞團建的地方離我家挺近,就把我叫來玩會兒。”
“你家住哪兒?”
“就那邊。”他往後随手一指。
程池記得沿路過來并沒有小區,隻有剛剛那一片低矮的獨棟别墅。
她順着記憶回想一閃而過的标牌,問:“信深…緣?”
“對,就在那呢。”他推開小隔門,走出來,“你怎麼知道啊,阿池,你好聰明啊!”
不想程池靜靜看了他兩秒,冷不丁地問:
“不是很順路嗎?”
“啊?什麼順……”
還未說完,沈聽落消音,擡眼看她。
鹿城一中和頤蓮區七中一個在北,一個在南,而信深源和一中在同一方位。
如果程野将機車提到一定速度,到達斐州湖也要25min的話,那麼沈聽落隻是騎自行車到達七中附近至少也要40min。
所以他可以在五點多等到程池,要起得很早,要淋一點兒雨,還要帶一些等不到她的擔心。
最後幸運的話就可以有人陪自己邊聊天邊上學,沒那麼幸運的話就邊看一些呆呆的初中生路過自己身邊一邊慢悠悠晃到學校去。
程池這時候又明白了昨天早上他什麼那麼不開心,又那麼小心謹慎。
沈聽落真到是傻瓜,連南北都分不清,連“順路”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
她歎了口氣,轉身想找張椅子坐下來說。
沈聽落瞳孔一縮,着急忙慌抓住她的手腕,故作淡定:“本來,本來就是順路啊,我,我每天早上都鍛煉的呢,對!以前是跑五公裡,現在剛好到你家也是有氧運動啊,哪裡不是順路,順路鍛煉也是順路的啊——”
程池看他攥住自己的手,不讓走,說:“你做什麼?”
“你才做什麼啊?怎麼什麼話也不講就生氣呢,我又沒有要騙你。”
他這麼說,好像他真的做了什麼值得讓人生氣的事一樣。
“我沒有生氣。”程池和他說。
“那你這樣不就是生氣了要走!”
“……”
程池沒法,反拉着他往最近的長沙發走過去坐下∶“我隻是想坐下來說話,沈聽落。”
沈聽落此時蓦地一愣,看着她放在自衛衣袖口上蔥白的手,恍然之間就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誤會程池在生氣。
因為“沈聽落”。因為平時說一些話,不管是問話還是承諾,或者隻是轉述,程池總會在末尾添一句“沈聽落”。因為她說這三個字的時候總是尾音往上揚,很好聽。
給他發出心情愉悅的信号。
可是從見面到幾秒之前,很喜歡這樣做的程池一句也沒喊過。
那麼他又以為程池在生氣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在此之前,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根據自己的名字來判斷另一個人的喜怒,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麼難以捉摸的聯系一樣。
這讓沈聽落生出一點兒喜悅。
原來看起來很複雜的程池也可以被參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