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他回來後定瑜有所疏離,為何定瑜身上的海棠香變成了梨花香,為何定瑜對裴恪較從前有所不同,這一刻,盧蔺容心中漸漸明晰。
江洛橋捂着脖子,将梗在喉處的那一塊梨糕吐了出來,彎着身子連續咳嗽着。
此時盧蔺容還沉浸在揭發的欣喜中,一陣掌風刮來,他突覺臉上火辣辣的,兩眼一看面前人,是婁氏。
他臉上未怒,而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禮,指着江洛橋才面露不滿:“母親,她不是定瑜,我們都被騙了!”
婁氏卻眼尖地盯住了江洛橋的脖子,接着掀開她手腕的衣裳,露在盧蔺容面前。
那分明起了小紅點。
“那這是什麼?”婁氏問他。
“不可能……不可能……”
盧蔺容難以置信,又扒拉着江洛橋另一隻手臂查看,好在此登徒子行為被婁氏嚴厲制止了。
“我的女兒,我還認不得嗎?”她把江洛橋拉過來護在身後,目色凜人,“從允,她是你妹妹,你再敢傷她,我絕不輕饒!”
盧蔺容咬牙看着婁氏身後露出半個頭的江洛橋,仍是不信,無奈婁氏擋着,隻好揮袖而去。
江洛橋松了口氣,還好她方才覺得不對勁偷偷吃了顆藥丸才造成起疹的假象,見婁氏轉過身來,乖乖地叫了一聲阿娘。
本以為逃過了一劫,可婁氏舒緩了眉眼,卻說:“其實我知道。”
她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将方才吐出來的那塊梨糕踩得稀巴爛,才又聞婁氏言:“我知道你不是定瑜。”
青空飄起鵝毛雪,落在江洛橋發梢,婁氏走近憐愛地替她拍淨,複撫上那精緻的小臉。
“你也差不多猜到了吧,你與定瑜是雙生姊妹,她是我抱養來的。”
明明是短短幾句話,江洛橋卻覺得難以消化,可在家中,父母從未提及還有另一女兒。
“這是怎麼回事?我從未聽母親提起過,我還有一雙生妹妹。”
婁氏走出亭外,任寒風刮臉鵝雪落肩,孤身一人似悠然于世,江洛橋卻覺得,她有着一身傲骨,憑一堅硬的心算計人心。
“我與你母親乃閨中好友,與她同在洛州安胎,不料一日外歸時遇上山匪驚了胎,便一齊就近生産。”
想起那個夜晚,婁氏已再無淚可流。
那是個夏夜,天空響起悶雷,她拼盡全力誕下胎兒,全身好似浸在水中,笑容稍縱即逝,聽聞那是個死胎時,她恨不得那雷劈在她的頭頂。
“天不遂人願,我産出死胎,而你母親得雙生女,也因此将一女送給了我,就是定瑜。”
“後來夫君得封安國公,我們一家定居京中,我與你母親便再未相見。如今,一晃十幾年過去,不曾想見到了你,你母親怎麼樣了?”
江洛橋低頭吟語:“她病逝了。”
“她……”
婁氏先是震驚提眉,再是垂眸收顔,雙唇抿成一條線,悄悄别過頭抹了淚。
“你是何時得知我不是定瑜的?”
婁氏所言似乎毫無破綻,可江洛橋仍覺得有些許不對勁。
關于閨中好友,母親在病榻上倒是無意識提起過一個,隻知那娘子小字為幼漓,自嫁了人後,便再未見面。
可那人,并非婁氏啊。
想來婁氏先前并未戳穿她,是考慮着盧瑤貞的名聲,若有一日真嫡女歸,将這身份交還便是。
不過,她既是自願假扮安國公二女,自然遂了婁氏的意,又何苦費盡心思說一彌天大謊來诓騙她呢?
似乎怎麼想都有些漏洞,江洛橋有些迷糊了。
婁氏心知她疑心,倒也未急,神色照常,隻是瞥多了幾眼。
“你歸家那日,身上的香是梨花香,可定瑜最愛海棠香,後來再細想之下,你與她性子有所不同,我便料想你是她的雙生姐姐了。”
江洛橋未發現疑點,隻好按下心思。
“我進京是為了我祖父,他本說要到這安國公府來訪友,可一去便杳無音信。”
婁氏也歎了口氣,拉起她的手說道:“在洛州時幸得你祖父多加照拂,他來信時我還萬分欣喜,隻是左等右等也未等來,最終卻聞他失蹤了。”
“那信呢?”
聞言,她一下子抓緊了婁氏的大拇指,關于祖父的消息越來越多,這種突如其來的興奮感瞬間充斥全身。
可婁氏遲疑地掙開了她,江洛橋覺得手一空,心也跟着空了,随之便傳來婁氏清冷的聲音。
“此事公爺不知,我擔心露餡,看完便燒了。”
如此一來,江洛橋更是疑心了。
婁氏隻言片語倒是把事情捋得頗順,可一涉及關鍵證據,便百般推辭,如何能取信?
她默聲,倒讓婁氏慌了,盯着她看了半晌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隻好捏着她的手指套近乎。
“好在有你,否則若有一日定瑜歸家,不知要遭受多少流言蜚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