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恪卻轉過頭去,聲音悶悶的:“不想說。”
眼前傷痕觸目驚心,江洛橋拿他沒法子,雖是氣着,也仍不舍在此刻兇他,誰讓她醫者仁心呢,隻好認命地拿起尤七留下的藥給他塗。
被子被掀開,寒氣攏上他的背部抖了一激靈,滲着暖意的指尖在傷口上來回撫揉,竟一點也不覺得痛,隻覺得一股暖流傳遍全身,他忽地感受到了什麼,一時間全身僵硬,雙目緊閉,整個臉都在用力。
本是有意引這小娘子前來誘她陷落,可偏生她是個頓感的,絲毫沒有與外男獨處一室的羞澀感,最後反倒暈色爬滿了他的脖子,更似小娘子一些。
經過一番思想鬥争後,他才望向她,目光灼灼:“盧二娘子闖男人房間,不太好吧?”
江洛橋卻嫌他磨叽:“前日在寝宮裡不是你讓我給你擦藥了?”
壁爐的火燒得正旺,她搓得手熱,才發現他不知為何不說話了。
房中一時靜寂,鞭痕塗滿了藥,江洛橋的手移至脖頸下部,輕聲開口:“那些舊傷也是被罰留下的?”
裴恪身子再一僵,此刻卻全無方才的舒意,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沉了臉,臉上殺意凜然。
他回道:“不記得了。”
“裴恪。”她突然喚他。
“嗯?”
“我前日說的話你可還記得?”
“記得。”
她掰過他的臉,認真地問他:“你說,我是你什麼人?”
裴恪記得,她說日後要做他的靠山。
可他突然起了玩笑的心思,假意沉思片刻,愣愣地盯着她柔潤的雙唇,輕輕問她:“我藏在櫃中的相好?”
“誰給你的膽子敢占我的便宜!”
在他眼中,她的雙唇瞬時抿成一條線,雙眼眨眨登時瞪大,沒忍住推了他一把,任他喊疼也不理睬。
江洛橋能感覺到,自大火過後,裴恪有些不一樣了,也許這樣狡黠又鮮活,才是他原本的模樣。
她從前想拉他一把,他不願,如今好似向她伸出了手。
這認知讓她欣喜不已,見裴恪微微露了笑容,更覺欣慰。
“你啊……”他單手枕在額角盯着她看,“你不是我的靠山麼?”
裴恪望着眼前人自陷而不自知,一眼便萬年,此後他永遠記得,是他的小娘子給的膽子,他想求她的一生。
此刻他來了興緻,鐵了心逗她:“日後那沈延再欺負我,我便與他說,我是盧二娘子的人。”
江洛橋面無羞怯,反倒樂呵着露了兩個小梨渦:“你打趣我是不是?”
“我豈敢?”裴恪蓋了被,偷偷看她,“不是你選我做夫婿嗎?”
他又問:“你莫不是要反悔了?”
她傲嬌:“我悔了,那又如何?”
她偏不如他意,此時也起了玩心,後退兩步扮起鬼臉,氣得他夠嗆又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看着江洛橋跑了。
她跑了!
他氣得無處撒氣,将頭頂的枕頭扔到門邊,末了卸力軟在床上,不由得癡癡笑了出來。
江洛橋也不曾想二人有逗趣的一天,陰霾一揮而盡,走路都快了幾步。
臨近馬車時,有一色厲婢女擋住了去路。
“盧二娘子,我家王妃有請。”
江洛橋心下一緊,該來的終于要來了。
容不得她拒絕,糊裡糊塗地便被帶到了宜王妃面前。
廂房中琴曲綿綿,轉圜之時驟然一躍縱山河,極盡潇灑肆意時卻戛然而止,人人以為止,又續前意,悠軟纏綿。
曲畢,江洛橋行禮:“參加王妃娘娘。”
隋錦月閉眼端坐,莊重的打扮裝束自帶一股駭然氣勢,這便是王妃的壓迫感。
她未應,江洛橋站直身子,卻被那婢女一掌摁了下去。
“大膽!王妃未允,誰許你站起來的?”
宜王妃是鐵了心要刁難她了,想想也是後怕,她若真與沈賀逍有什麼,豈不要被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也不知這般維持了多久,隋錦月終于睜了眼,緩緩擡起眼皮盡是不屑,好似在怪江洛橋擾了她的光陰。
“起來吧。”她偏不給賜坐,隻問,“此曲如何?”
江洛橋雙手疊在腹前,不見怒意也不見懼意。
“既有磅礴之勢又有婉柔之感,可見大江奔騰而來,又見娘子低聲訴情,實在妙哉!”
隋錦月又問:“與你相比,如何?”
“民女學藝不精,不敢相較。”
話音落,隻聞隋錦月冷笑。
“那是本宮為子适選的妻,你自然不得相較。”
子适,是沈賀逍的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