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透過軒窗打下灰影,影中二人靜息而對,光暈回轉,倏爾留情。
裴恪先回過神來,眼神從江洛橋的嘴角拉到鼻尖,再低頭盯住手指捏緊的瓷碗,往後與她拉開一小段距離。
江洛橋不自覺地聳肩提氣,趴回床上,把頭扭向另一旁,臉上燙得吓人。
他替她将被子蓋緊實了些,承諾待她無礙後自會帶人來見。
她無奈,隻好在床上躺了些日子。這一日午膳後,裴恪提了一男子來見。
這男子身材矮小,眼周有一烏黑的胎記,與人說話時不自覺地把頭埋下。此刻他跪在江洛橋面前,手指不時地撓一下眼角。
“小的名叫魚林,就做些買賣過活。”
“前些日子你賣出兩本醫家著作《張壽經》及《張壽論病》,可還記得?”
江洛橋臉色紅潤了許多,卻還有稍許無力,手未穩,使得茶杯稍稍傾斜,茶水傾洩至魚林膝前,吓得他全身僵硬肩膀内扣。
“小的不識字,不知所賣為何物。”
見狀,江洛橋拿出一幅畫,畫中之物正是那兩本張壽著作。
魚林未擡頭,隻用眼睛用力往上瞟便起了異樣。
“此物的确是自我手中賣出,可這是從一大夫身上搶的,當真與我毫無幹系。”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手掌磨着早已破舊的口袋,急得直喘氣,忙解釋道:“那幾日娃兒生病,我也是沒辦法了這才幹起搶劫的勾當,我當真不是有意的……”
江洛橋放下茶杯,打斷他:“那大夫是何模樣你可還記得?”
魚林猛地點頭:“滿頭白發,眼角皺縮,鼻子扁平,下唇中開裂。”
這是他平生第一回幹壞事,故而蹲了好幾日,摸清楚了這才下手。
記得清楚便好辦了,江洛橋稍稍松了口氣,又問他:“你是在何處見到他的?”
“就在城中,那幾日他總去雲家醫館,我瞧着他非富即貴,便在巷子裡攔了下來,誰知翻遍了也隻有那兩本書。”
聞言,她與一旁的裴恪對視上,即刻便前往雲家醫館。
印象中,這雲家醫館開張與她進京時日相差無幾,那時門前還寥寥幾人,現下已然排了一長隊。
好在中間得了空,江洛橋見勢求見了東家雲大夫。
“您說的是柳大夫吧?”雲大夫将針灸包收回,正對着江洛橋,“他與我父親乃至交好友,前些日子遇上些疑難雜症,恰巧他又在京中,我便請來坐了幾日診,不過現下怕是已經離京了。”
“你可知他是要去往何處?”
“說是要回老家吉州,算算日子應當要到了。”
江洛橋送了一袋銀子出去,“你若有他消息,煩請到雲客軒知會我一聲。”
不過,雲大夫并未收下,反而多看了她幾眼,就在她準備離開時,忽然又開了口:“您是江大夫吧?”
江洛橋背影明顯怔住,感受到裴恪探究的目光後,強壓下心中的慌意,再回過頭已神色如常。
“哪個江大夫?”
雲大夫聞言換了說法:“認錯人了。”
此地不宜久留,江洛橋匆匆将裴恪推出醫館,回頭深深看了一眼。
她對這位雲大夫并無印象,亦不知如何相識,往後這身份,隻怕愈加難瞞得住了。
“你要去吉州?”裴恪出聲,拉回她的思緒。
料想到他的意思,她出言便拒絕:“我獨自去便可。”
裴恪哪裡聽她的話,斜側着頭仰望她,語氣卻生硬得很:“我與你同去。”
“裴郎君,我與你說一刀兩斷的那些話,并無收回的打算,你幫我我很感激,但日後不必了。”
裴恪本就生性多疑,方才那一幕明顯起了疑心,若再過多接觸,恐怕過不了多久,她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均為他所掌握,江洛橋沉下心緒,不免有些頭大。
可裴恪慣是會死纏爛打的,哪次能輕易讓她如願?這不,他轉了頭目視前方,倔得她恨不得揍他一頓。
“你去你的,吉州不是你的一個人的地盤,你去得我也去得。”
江洛橋:“你是聽不懂人話嗎?”
“我想做的事,想了便要去做。”
天下怎會有如此死皮賴臉之人,江洛橋心中煩悶,被氣得夠嗆,頭一回失了分寸,走到他跟前往他腿上踢了好幾腳。
她還怒視着裴恪,身旁一群人一擁而上,是衙役貼着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