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江洛橋見他卻心事重重,她昨夜輾轉難眠許久,如今婁氏在暗她在明,若當真中了算計,依裴恪的性子,恐怕要連累他。
無論他籌謀着要做什麼,她卻清楚一點,他如今是要蟄伏的,萬不可因她的緣故打亂了原先的計劃。
因此,江洛橋猶豫了,看着他疑惑又尴尬的眼神,她也并未伸出手。
此時沈賀逍歸來,帶了敵意擋在身前,遞給她另一根糖葫蘆。
二人暗暗較勁,江洛橋隻覺得頭疼,垂眸之下,咬緊了牙,沒再給裴恪一個眼神,硬逼着自己狠下心來,拿了沈賀逍的糖葫蘆便往前走。
不出所料,周遭已有不少圍觀之人指指點點,當初他遭受非議時,是江洛橋解了圍,如今讓他陷入輿論的人,仍是她。
裴恪不明白,僅僅過了一夜,從除夕跨到新年,為何天翻地覆。
不過,他并非知難而退之人,定要弄個明白才肯罷休,因而守在安國公府轉角之處,見江洛橋獨自回來,頓松了口氣。
見到裴恪時,江洛橋指尖劃過一陣暖流,欣喜全然藏匿于夜色之中,微光映出的小臉盡是冷漠。
“裴郎君在歸家路上截住小娘子,可真真是登徒子行徑!”
他無視她的諷刺,急急上前,雙手交握成拳壓在膝蓋上,身子往前探去。
“可是我昨日冒犯了?你若不喜,我便不再說了。”
昨日他提起閨友,又問她讨要一生之許,他仔細斟酌了許久,想來是因此觸怒了她,是他太過急躁,太過貪心了。
他臉色霎時蒼白,目色中流露出祈求之意,指節越發用力捏得發白,種種落入江洛橋眼中讓她窒氣,愈發不忍如此對他。
可思及自己興許要遭的橫禍,婁氏的手段尚不清楚,眼下内憂外患,四方皆虎視眈眈,她無法确保自己安然無恙,更不想連累他多年的謀劃潰于一瞬,是以她心知殘忍,卻不得不這樣做。
于是,江洛橋冷眼看他:“裴恪,你聽好了,從前選你為夫婿,不過是我一時興起,不成想你竟當真了。”
“你是在與我玩笑?”
“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一個是有權有勢的小王爺,一個是行也不得的被棄庶子,換作是誰,會選你呢?”她彎下腰湊近他,突然彎起嫣唇,“不過是一時新鮮逗你玩罷了!”
裴恪眼睫輕顫,不願相信這是江洛橋說出的話,自己的自尊仿佛被丢進石磨中碾磨個幹淨,他簡直要被折磨得瘋了!
可他仍是不願就此放棄,雙手拉過她的衣袖,喉中溢出沙啞之聲:“你想要權勢,我日後都會給你的。”
他的謀劃近在眼前,不出一年,大郢便會天翻地覆,屆時權勢财帛可盡如囊中,絕不會有所虧待。
可江洛橋不願等,嫌惡地甩開了他的手,退開一步。
“我不想等了,你如今不過是踩在污泥中的蝼蟻,等到你卷土重來,猴年馬月呢?”
可以說,先前那些人瞧不起他,污語入耳裴恪皆不在乎,可江洛橋不同,她是他捧在手心的人,是想許下一生的娘子,如今句句話都要踩在他的命脈看他斷氣,這要如何能接受?
“你當真選好了?”
再開口時,裴恪的嗓音已冷若冰霜。
江洛橋未作回應,越過他徑直進了府,在他未察覺之處,一滴淚悄然落地。
裴恪往夜空看去,沉靜的面色與那團積聚已久的陰雲相呼應,最後一抹月光消失殆盡,凹凸不平的青磚石震得他輕微颠簸,回到宅中時,已滿身披霜,毫無暖意。
尤七看出他心情不佳,未敢多嘴,倒是他自個兒開了口,“何事?”
尤七看他臉色作答:“郎君,是小九來了。”
“讓她進來吧。”
尤七對着自家妹妹擠眉弄眼,暗示她小心說話,好在這也是個機靈的,一下便懂了意思,于是收起平日裡略帶歡快的嗓音,将聲音壓低了不少。
“郎君,您讓我查的盧二娘子的身份,我查清楚了,她是……”
“不必說了。”
裴恪打斷她,兩兄妹一愣一愣的,相視不敢發一言,皆眼神交流,郎君與盧二娘子吵架了?
二人一同搖頭,又心有靈犀地主張退下。
“回來!”在兩人跨出門檻時,裴恪卻又改了主意,“說吧。”
“如今這盧二娘子是假的,她本名為江洛橋,是洛州醫女,師從她祖父江逢,後來江逢失蹤,便一路至京城,恰巧此時盧二娘子失蹤,機緣巧合之下便替了這身份。”
直至說完,裴恪的食指仍有節律地點着腿部,不知所思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