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莫名其妙癱瘓的消息不胫而走,傳什麼的都有。
有說夏大哥夜擒毛賊負傷下不了床的,更有說夏公子是逢得良緣累壞了腰。
大部分都一副陰陽怪氣看熱鬧的心态。
這下可頭疼壞了顔紀橋,夏衍再怎麼說也是羽林軍副将,他大理寺卿有替朋友正名的義氣,卻因礙于職務總不能當面扇人嘴巴子,而且軍中很多命令還得夏衍執行。
不出兩日,羽林軍巡城時迎來了調令。
“調守金陵門?現在嗎?”顔紀橋對前來傳話的太監頗為懷疑。
“子桓兄,衍哥的意思是,朱雀門防禦不用這麼多人,需要我們去巡後殿?”
“不會,他再蠢也不會下這種命令。”顔紀橋咬牙,聽冉芷說這兩日夏衍起不了身,他迫于無奈才幫人照看着手下這群人。
“哎呀呀,少卿大人多慮了,”傳話太監眯縫這眼,拐着腔調道,“這前段時間不是傳,大内兵者不臣,夏将軍這是憂心陛下為此事煩惱,特加強巡守以表忠心呢,您看,這腰牌都給小的了。”
這就更奇怪了,顔紀橋皺起眉,以他所知,夏衍絕不是那種摘腰牌托人轉話的主兒,若是烏鴉送的信,他勉強還能信個隻言片語。
“若非陛下命令,羽林軍還是不動為好。”顔紀橋想先穩下态勢,自己去和夏衍确認後再決定是否調兵。
可夏衍的手下坐不住,腰牌如軍令,倘若不執行,事後問罪是要軍法處置的。
衆人低聲交流後,方才發話的羽林軍郎将陸勇帶頭出列,對顔紀橋說:“子桓兄,軍令難違,不如,我先帶一部分人過去,事後追責,弟兄們也好應付?”
“都不知道這命令是不是他下的,你們羽林軍皇帝親衛,這宮牆之下,怎能随意走動。” 顔紀橋思來想去很久,都想不通夏衍為何會把腰牌給出去。
“放心,能拿出腰牌的,定是衍哥親近之人,我們行軍打仗的,就講究個義字,不過是巡城到明殿後門,不會出什麼岔子。”
顔紀橋想阻攔,奈何身邊幾十雙眼睛盯着,加之他本屬刑部,大理寺的職權根本無權指揮羽林軍,明面上衆人默認他和夏衍有私交,可真碰上事,衆兵也不可能聽他的,勸說無果,顔紀橋隻得讓路勇帶了一列人走。
太監應完命令,向一衆人作揖告退,踩着小碎步子一溜煙跑到假山石後,哈了幾口冷氣,輕喊,“副史大人?”
披風戴雪的人嗖一聲落在太監身後,吓得太監連拍胸口喘粗氣,忙向人行禮。
“副史大人,話幫您帶到了,您還有什麼吩咐?”
“走吧,”邱茗面無表情,收回腰牌,一塊碎銀抛入太監掌心,“你隻是路過,沒見過腰牌,也沒見過我。”
“謝副史大人賞!”太監像隻啄米的母雞,拍打自己的小嘴谄媚笑道,“這皇宮城大得很,小的風雪裡迷了路,什麼帶話、腰牌,有人問起,皆是小的胡言亂語。”
說完,捧着碎銀跑沒了影。
手裡的腰牌表面光滑,上好的犀牛角所制,雕口平整,錯落有緻,明顯出自宮内巧匠。
邱茗盯着手中的腰牌出神,這是他那天晚上,從夏衍家順出來的。
羽林軍副将擅自調兵,這個罪名可輕不到哪去。
他莫名心頭一緊,随手将腰牌投進了禦花園的池塘中。
随着噗通一聲脆響,池邊人轉身離開。
可走了兩步,腳下發僵,邱茗木讷地回頭看向池水,平靜的水面波紋層層疊疊,咬緊牙關強迫自己邁開步子。
可惜,兩丈外,毅然決然的背影猝然轉身,快步走到水池邊,抱起笨重的衣衫蹚過水。
寒冬裡,水面涼得刺痛,水下竟出奇的暖。
周圍無人,禦花園的水池不深,嘩啦啦的水聲四起,一圈一圈激起的水波沖刷着岸邊的假山石。
不出一盅茶的功夫。
行書院的副史大人,曆經千辛萬苦,終于從水裡撈出了夏衍的腰牌。
等邱茗回到行書院的時候,已過晌午。
還未推門,大門嘭得重重彈開,侍衛湧出将他團團圍住,齊刷刷亮出劍。
邱茗詫異,手指抽動拔了斷血刃防備,不等他動手,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嘭一聲扔到了他面前。
華師醉一臉灰土,眼含熱淚,可憐巴巴地動了動嘴,“茗兄。”
邱茗忙蹲下身查看,隻聞一通腳步聲,李佩步履緩慢地向他走來。
“多日不見,副史大人别來無恙?”
“什麼事勞駕李大人肯屈尊造訪行書院?”邱茗不喜歡李佩,雖然對方是刑部的人,但出了名的陰陽怪氣,嘴裡不講人話,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很難對付。
“副史大人制香了得,先前做出江淩月讓陛下歎為觀止,不過呢,”李佩眉尾亂飛,提高了嗓音,“就算制禁忌之物也是陛下特許,但你私造另一種禁香,這罪,可就大了。”
李佩異常亢奮,說出行書院有罪的時候,語氣難掩激動。
他受夠了這群在皇帝耳邊搬弄是非的小人,恨透了行書院不顧刑部經常下獄私審要犯。
“說我制禁香?”邱茗冷笑,無論是千秋雪還是寒霜露,沒有特殊原料是不可能制成的,“我怎不知,自己還有這本事?”
“副史大人不認是吧。”李佩笑得奸邪,大手一揮,“來人!”
一塊香木摔在面前,邱茗聞着心頭發顫。
赤紅色的木塊,質地細碎軟如黏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