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穿過宮牆院角,腦海中幻影起起伏伏皆是另一個人的身影。
兖州嗎?
邱茗伸出手,柔和的風穿過指縫,仿佛有人與他十指相扣。
他記得,夏衍說過,兖州的日落很美,豔霞雲微,長空落雁。
暖意伴着尖銳的刺痛直沖胸膛,斜陽照着赤炎的牆壁,晃得人睜不開眼,紅豔豔的,如溢出滿地的池水,像極了邊塞風景。
真想去看看啊。
喧嚣隕落,夕陽西下,再擡眼望去便是滿天星鬥。
前往北境的人馬很快啟程出發,邱茗尋個普通車架應付了事,也不介意宋子期擠過來,餘光瞥見羽林軍騎馬路過,下意識看去,韶華公主的護駕人數衆多,将隊伍中間的金頂鸾駕圍住。
從上京到兖州至少需花費六日,路上算比較順利,去年韶華公主雖然同樣奉旨出巡,但是半路遇襲,唯恐禍亂,他們一衆人便半路折了回來,連兖州地界隻碰到了個邊,如今深入,他才有機會一睹邊塞風光。
抹去了冬日嚴寒,不比南地濕熱,荒蕪的大漠中荊安城直面延綿數公裡的雁門關拔地而起。
在城中行進了一會,宋子期說剛看見一個波斯人賣罕見藥材,要去瞧瞧,一溜煙下了車,邱茗隻能等着,百無聊賴也下車轉了轉。
小時候聽沈繁講過,邱茗曾以為北方的城内一樣黃土飛天、寸草不生,不想九曲綠翠,斜頂黛瓦,更多的異族人來往,燈火夜下,竟然如此熱鬧。
一輛馬車停在面前,刺激的味道湧入鼻腔,六月未到,他的臉刹那間凍上了霜。
探出的折扇掀起馬車簾,張楠也得意地笑着和人打招呼,“這麼遠的路,沒人和你同行?一個人多沒意思。”
“習慣了。”
邱茗皺了鼻子,甯可跳崖也不想同張楠也坐一輛車,剛轉身,被呼喚聲打斷。
“少君,師父說給您換新藥了,今晚可以吃來試試,他說。”常安難得出遠門,開心得不行,正歡天喜地跑出來,卻被一股嗆人的煙味熏到,看見張楠也,緊皺眉頭躲到了邱茗身後。
“這是你家小傭人?”張楠也狐狸樣的眼尾一挑,“有點意思,月落,你是想帶這小孩來這認親?”
“兖州一趟來回少則兩月,多則三月,我家向來沒人,要是有人趁我外出生事,長史大人可否有空替我擺平?”
邱茗護住身後小孩,他不是聽不懂張楠也的話。
常安有一半的戎狄血統,不過很少有人看出來,加上大宋曾和北境異族交好過一段時日,通婚誕下後代的不占少數,本沒什麼奇怪的,可惜兩國友好往來沒持續多久,常安這樣的孩子便成了很多人避之不及的累贅。
“你的事我自然是放于心上,你開口即可,”張楠也打量了常安好幾眼,笑意更加明顯,轉言道,“一起上來吧,到驿站且有一段路,你們想走過去嗎?怎麼樣小不點?上車,叔叔賞你糖吃。”
“不要……”常安嘟囔着緊抓邱茗的衣服,警惕地盯着車上人。
張楠也表情僵住,啪折扇扣在車窗上,寒光肆意,“月落,你教的小孩,嘴巴是不是賤了點?”
“和小孩子置氣,有必要嗎?”邱茗不冷不熱地說着,緊跟着作揖推辭道,“無意冒犯,在下過失,隻是陛下所賜車辇,我等位卑,不配同乘,長史大人先請吧。”
“邱月落,我給你面子,你真的不想要?”
“張翊,若是與俊陽侯談判之事,等公主殿下落腳後再詳說也不遲,以你的話術,勸他放兵權,想必不是難事吧。”
“有何可談?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了,豈是你我幾句言語能左右的?”張楠也冷笑,“你拒我的約,不上我的車,我是不是近日脾氣太好給你臉了?。”
“路途坎坷,長史大人一定要同我在屋外談論嗎?”
張楠也忍了很久,在被拒絕多次後原形畢露,又開始威脅與他說話。
“半個時辰後,城東桃源軒門口,我如果看不見你,邱月落,你知道回京是什麼後果。”
說罷一扇子甩出,大喝一聲,“走!”
還能有什麼後果?張楠也發起瘋來他見過,再不濟打自己兩刀斷血刃,不會更糟的了。
“少君……對不起,他看上去不像好人,我害怕。”常安憂心忡忡地望着他。
“不是你的錯,”邱茗摸了小孩的頭,“你先回去,我晚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