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一個受傷的客人。
以往顧容一個人住,吃飯睡覺都很随性,晚飯這種東西更是想起來就吃,想不起來就不吃。這還是第一次如此隆重的吃晚飯。
左右對方都已經弄好了。
他再說失禮之類的話反而顯得矯情。
便點頭,去洗了手,在食案對面坐下。
低頭一看,驚訝發現案上除了菜,竟還擺着兩碗熱騰騰的粥。
自然,這粥濃稠誘人,散發着正宗米香,與他熬出來的那碗糊粥根本不在一個檔次。
“這是?”
“我看院子裡有了米罐,裡面還剩一些米,就自作主張熬了粥。”
奚融道。
顧容:“……”
顧容完全沒有印象。
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身為主人,他竟還沒客人清楚家裡情況。
而且,對方雖然說得輕飄飄,但必是經過一番辛苦搜尋,才找到這個連他都不知道的米罐,也就是說,對方對他家裡存糧情況已經一清二楚。
啊,真是丢人。
好在顧容臉皮厚,一拍腦袋,表示自己也想起來了,而後眼睛彎彎道:“兄台,你這般賢惠,簡直襯得我像一個廢物。”
奚融挑眉:“賢惠?”
“是啊,簡直就是傳說中的‘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以後誰家姑娘要是嫁了你,肯定很幸福。”
奚融似乎對這種說法感到新奇。
道:“那是你還不夠了解我。”
“若了解了真正的我,也許,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真正的你?”
顧容饒有興緻問:“真正的兄台,是怎樣的。”
奚融很平常道:“大部分人都視我為虎狼,甚至不詳,也無人會真心嫁我。”
顧容毫不猶豫道:“那一定是他們眼瞎。”
奚融再度挑眉。
“是麼?”
“自然。”
顧容又拿筷子蘸了口酒,美滋滋品咂了一番:“兄台,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恣意’二字,你何必在乎旁人的想法,這世上事真真假假,恩怨是非,本就很難用簡單的‘黑白’二字分辨,事都如此,何況是人,我看你就很不錯,至少粥比我煮得好。”
奚融沉默了下,接着一笑。
“好,那就承你吉言了。”
吃完飯,奚融去清洗碗筷。
顧容立刻阻止:“你臂上有傷,讓我來。”
“不用。”
奚融一手輕松端起一摞碗碟。
“你力氣小,得跑三趟。”
“……”
顧容竟無法反駁。
奚融又笑。
“你還得給我換藥,手别弄髒了。”
顧容徹底被說服。
隻是當聽到院子裡傳來的潺潺水聲,顧小公子難得良心發作想,他是不是太過分了些啊。
在自己家裡,竟心安理得讓客人刷碗。
還是個傷号。
雖然吃完飯不用刷碗的感覺的确很不錯。
好在果如奚融所言,他力氣大,做事利索,很快就洗完回來了。
因為心有愧怍,在包紮傷口時,顧容良心大發,格外細緻耐心。
生怕弄疼了奚融,上一點藥,恨不得湊上去吹上十下,再往下塗抹。
兩道刀傷,硬是處理了小半個時辰。
“我弄疼你了麼兄台,你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顧容擡頭,看到奚融衣襟敞開,阖目坐于燈光裡,蒼白俊美面孔上竟布滿細密汗珠,不由大吃一驚。
奚融睜開眼,眸底混沌晦暗色一閃而過。
“無事。”
“不疼。”
“當真?”
“嗯。”
顧容便沒再糾結這個問題,因他動作的确已經足夠輕了。
“你給其他人上藥,都是這麼上的麼?”
上方忽又傳來一道聲音。
低沉,帶一點啞,混着青年男子獨有的磁性。
顧容想,那怎麼可能。
以他近來耐性,不把人當豬就已經很不錯了。
但面對客人,畢竟要矜持一些。
便道:“自然,我處理外傷的技術,絕對過關的。”
這倒不完全是假話。
他這手處理外傷的技術,還是在傷兵營習得的,連老軍醫都誇他有天分,非要将他收為關門弟子,營裡那些傷兵,更是甯願排隊忍痛,也要來找他上藥。
為了解決這種困擾,他便故意将手法變得粗暴一些,以至于後來有些遭過他“魔爪”的士兵,看到他扭頭就跑,嗷嗷撲進其他軍醫懷裡。
……
上面人明顯沉默了下去。
顧容擡頭問:“兄台可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
“很舒服。”
對方阖着眼,道。
“那就好。”
顧容将剩下的傷藥和藥帶仔細收起來,留着下回繼續用,就起身道:“兄台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顧容招呼狸貓一道出去。
奚融忽睜開眼,道:“一起睡吧。”
顧容一愣。
“嗯?”
奚融神情認真而正派。
“我的意思是,這床很大,足夠躺兩個人,你不必再去外面湊合睡。”
“否則,明日又該犯困了。”
奚融補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