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需要有大追求,也不需要做什麼。”
奚融神色認真。
顧容老神在在搖頭。
“那更不成,白吃白喝多不好,時間久了,會被你嫌棄的。”
“你可千萬别再提什麼救命之恩,一則,那日就算沒有我出手相救,以你的本事,一定也有其他自救之法,二則,恩情這東西提多了,就不叫恩情,而叫挾恩相逼另有所圖了。”
這下換奚融低低一笑。
顧容問:“你又笑什麼?”
奚融慢條斯理道:“我笑,小郎君你看着随性灑脫,平易近人,其實很不好拐。我也笑,果然,你還是對他的仁義更多。”
“嗯?誰?”
“棺材裡那個。”
“……”
顧容咳咳兩聲。
“這不一樣,我給他守靈,是為了賺錢,可不是出于仁義。”
顧容偏頭,猝不及防對上一雙幽寒深邃充滿審視與探究的眸。
“你懂男人和男人之間的事麼,就敢為這麼一個死鬼穿上嫁衣?”
奚融語氣忽沉沉。
顧容下意識問:“男人和男人之間的事?”
“嗯。就像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
顧容并無任何羞赧色,清清嗓子,揚起下巴:“我當然懂。”
“真懂?”
“當然。這閑時讀風月雜談,也是一大樂趣。”
“哦?小郎君都懂什麼?”
“……不就,男人和男人之間那點事麼,有什麼可說的。俗話說得好,非禮勿聽,非禮勿視,兄台,你是讀聖賢書的,又不是那登徒子,這樣可大大不妥。”
“你既然懂,難道沒想過,我真的是一個不懷好意的登徒子?”
“不可能。”
“怎麼說?”
“世上哪有兄台你這般大方又體貼的登徒子,登徒子若都如兄台這般,也就不叫登徒子了。兄台你一看就是那種正得不能再正的正人君子,我看人很準的。”
“你說得對,算我失禮。”
對方一笑,又恢複了端嚴無暇的君子面孔。
靈堂裡再度陷入寂靜,隻有掠入堂中的夜風吹動白幡飄蕩。
“冷麼?”
奚融又問。
今夜溫度似乎格外低,顧容裡面一件中衣,外面隻穿了件單薄的喜袍,雖不願意承認,還是老實點頭。
“好像有點。”
“靠我背上,我火力大。”
“會不會壓着你傷口?”
“不會,你那麼瘦,壓不着。”
“……那好吧。”
顧容便不再客氣,心安理得靠了過去。
貼上那寬闊後背一瞬,一股熨帖溫度果然隔着喜袍透了過來。
顧容舒服眯上眼睛,貼得更緊了一些。
奚融感受着後面的小動作,唇角輕一勾,閉目開始調息。
——
後半夜,姜誠帶着件厚實的氅衣悄悄進來。
到了近前,果然毫不意外看到那小郎君正靠在殿下背上,睡得香甜,身上竟然還蓋着殿下的外袍。
殿下一面運功療傷一面還得給他當人肉靠墊。
這像什麼話!
偏殿下還樂意寵着縱着他。
姜誠隻能當自己眼瞎看不見,也不敢說什麼,展開氅衣,正要給奚融披上,便聽奚融吩咐:“先給他蓋上。”
“…………”
姜誠麻木應是,甚至聽了這樣的命令,都不覺得有多意外了!
他隻是實在不明白,就算真有意将這不靠譜的小郎君攬入東宮做幕僚,殿下是不是對其太無底線縱容了一些。東宮那麼多幕僚,哪一個得殿下如此對待過。
好在他深刻記住了之前買粥的教訓,早有準備,特意帶了兩件氅衣過來。
于是調轉方向,依言照做,接着又展開第二件氅衣。
趁着給奚融披衣的間隙,壓低聲音禀道:“殿下所料不錯,嚴鶴梅與崔九離開不久,那劉信就帶着心腹悄悄出了劉府,往别莊去了,多半是調集他手下那些私兵,看來,他們要有所行動了。屬下實在擔心,殿下繼續待在這裡會有危險。”
奚融容色平淡,甚至透着一種平靜冷酷,這種冷酷,姜誠很熟悉,隻這幾日情況特殊,才一直沒有見到過。
“突然離開,反而更易引人懷疑。”
“讓宋陽盯緊崔氏那邊,以崔氏做派,手中籌碼,絕不會隻有一個劉信。”
“還有,我要知道劉信所有信息。”
奚融言簡意赅下了三道命令。
姜誠正色應是,同時也明白,接下來東宮隻怕要面臨一次前所未有的危機。
——
顧容第二日醒來,是躺在奚融腿上,身上蓋着一件厚厚的氅衣,身下還鋪着一件。
難怪這一覺睡得這麼沉。
由于睡得太好,顧容甚至都忘了自己是在劉府的靈堂裡。
坐起來,就見奚融依舊維持昨夜正襟危坐的姿勢,在閉目調息。
對方身上依舊是那件玄色寬袍,顧容意識到什麼,一怔,問:“兄台,你昨夜一夜沒睡麼?”
奚融睜開眼,神色很平常:“我在療傷,本就睡不着,正好替你守着。”
“放心,昨夜沒什麼事。”
顧容暗道罪過,趕緊把其中一件氅衣給奚融披到身上,由衷道:“兄台,你實在太慣着我了,怎麼也不叫醒我,還讓我睡在你腿上。你腿麻麼,我給你揉一揉。”
奚融搖頭。
“無事。”
“你睡得好好的,沒必要非得熬着。”
“至于揉腿,怎麼——你給别人揉過?”
顧容以為對方又懷疑自己技術,一笑。
“自然,我師承名家,我那些和尚師兄,可都排着隊也輪不上。”
“和尚?”
奚融眼睛蓦一眯,沉默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