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住院部結構相對複雜些,并不是單一長廊,而是由兩個T字形結構肩并肩拼接而成。
聽說市三院建院至今有些年頭了,所以才造就了這麼一個獨特的結構——最長的那條走廊兩頭都有樓梯間,而兩個T字腳部的走廊盡頭也有,不過是露天的那種老式樓梯,一半是家屬們抽煙散愁的地方。
也是趙馨誠和關宏峰現在呆的地方。
好在現在是開春的季節,天黑的不像冬天那麼早了,昏黃的暮色不至于讓關宏峰産生什麼不适。
“關隊長,我記得咱們上一次見面,還是在你們支隊吧。”趙馨誠客套一句。
關宏峰思索幾秒:“是。”
是老劉剛犧牲那會,趙馨誠奉命來隊裡接管劉長永案的調查——雖然他當時見的那個應該不是關宏峰本尊。
“關隊想問什麼?”
“你現在可以聯系到林嘉茵嗎?”關宏峰直言不諱。
趙馨誠啞火,不知道是在想他說話太直白,還是被他這個前後八杆子打不着的問題繞暈了。
趙隊長也不是愛兜圈子的性格,于是直接問:“……為什麼問這個?”
關宏峰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前嘉茵出事,我被請到市局去喝茶,從出來以後到現在,其實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做什麼?”
“等你來質問我。”關宏峰靠在鏽迹斑斑的鐵欄杆上,“當時我想,或許是林嘉茵在你那落了腳,所以趙隊長才這麼耐得住性子,一直沒有跑來質問我關于那個案子的問題。”
關于“那個案子”——他沒有明說,但趙馨誠明白過來——說的是林嘉茵身份暴露,成犯罪嫌疑人的那個案子。
所以他沒回答,想着聽關宏峰接下來會說什麼。
“但是林嘉茵并沒有去找你,而你也沒有來找我,”他的語氣依舊平淡,“一直到前幾天,我才想起來一件事——你們當初行動的具體是什麼,我好像從沒真正了解過。”
他看着趙馨誠,而對方也如他所願做出了一點反應,一點點微妙的表情變化,和側過去的半張臉。這是下意識逃避的表現,反而驗證了他這幾句話估摸着是說到點子上了。
關宏峰沒有給他逃避的機會:“編輯的任務還沒有結束,是嗎?”
“關隊長。”這個對話已經是退無可退,趙馨誠開口打斷他,“我知道,當初金山的案子您同樣關注,但是金山集團已經被端了,那批失槍已經找回來了,金山本人現在也就在樓下的ICU躺着,估計這輩子也起不來了——這個案子已經結束了。”
“如果你問我林嘉茵的下落,她那個案子的情況,我的回答是我不知情。”
他雖然語氣堅定,但依舊沒有和關宏峰對視,始終在避免眼神接觸,表情裡帶了點煩躁。
“但是如果你問我編輯的事情——”趙馨誠終于看向他,“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很簡短的四個字,關宏峰皺起眉頭,讀出太多信息。
不是“我不能說”,因為這樣就是明着在告訴關宏峰,你猜對了,編輯的任務沒有結束,但由于保密條例我不能透露給你;不是“你想多了”,不是明确的拒絕,盡管他現在就算真的說出這四個字,也隻能起到欲蓋彌彰的效果;不是“有證據嗎”,不是以一個試探的态度把問題抛回給關宏峰,以此來轉移這段對話的重點。
我不知道,這四個字代表了趙馨誠的态度。
關隊長,你猜的沒錯,但是我不能直白的告訴你一切,因為我需要保證林嘉茵的安全;但與此同時,我也需要給你暗示,暗示你的猜測沒有問題,暗示金山的案子另有隐情,暗示我和林嘉茵或許還有聯系,并且我希望你對這一切知情。
如果可以,這個案子我希望你能繼續查下去。
但言盡于此。
“我懂了。”關宏峰點點頭。
他其實還想問趙馨誠今天在醫院的任務,但轉念一想,大概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他沉思着。
除去編輯的任務,趙馨誠現在手頭上應該還有劉長永和葉方舟的案子在查。殺害劉長永的兇手已經确認,是葉方舟無疑,但他死在了化工廠,那個和老劉被毒害的毒料有關的化工廠。
化工廠再往後,根據韓彬給的線索,他們摸到了銀嘉快運,摸到了薛嘉福。
不止他們,按照宏宇的說法,林嘉茵也摸到了那個地方——盡管是通過不同的路子。所以現在,不論是從韓彬這邊,還是從林嘉茵這邊,關宏峰笃定趙馨誠也一定查到了這位薛老闆身上。
“那我換個問法,”他開口,“趙隊長見過薛嘉福嗎?”
趙馨誠幾乎是立刻變了臉色,他甚至覺得自己胳膊上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關、關隊,要不您還是再換個問法吧。”
關宏峰心領神會,這是見過的反應。
“什麼時候?”
趙馨誠終于在此刻感受到了他的恐怖之處。
他媽的之前周巡天天跟我吹,倒沒覺得這位大名鼎鼎的關隊長是多厲害的角色,無非是個刑偵手段高超、辦案經驗豐富的的老警察,這行幹了這麼多年,這樣的人也見過不少。不過聊完這兩句,現在看來——
“哎呀,天有點涼。”他裝模作樣的聳了聳肩,“要不還是先回去吧。”
恐怕不是天有點涼,是人有點涼。沒等關宏峰回答,他幾乎是逃離現場似的推門離開了樓梯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