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醫生變成人質之前，在他身上那個竊聽器失效之前，何英才确實表達過“自己在地下車庫看到過什麼”這一信息，周舒桐以這個理由出現在監控室，合情合理。至于唐建義的信息——相信曲弦并不會介意幫她這個小忙。

“這丫頭真行，這點小事兒還讓曲弦那麼大個隊長代勞。”周巡閉着眼，跟面前人順口吐槽，“早知道讓小汪去了。”

關宏峰站在病床前，一聲不吭的看着護士給他紮好了點滴。

護士叮囑他，在點滴快輸完的時候記得叫人，并且警告周巡不要再到處亂跑，他最好老實呆着留院觀察，以确保沒有真的隻是輕微腦震蕩而已，沒有其他的進一步損傷。

等她出去，病房裡又隻剩下兩個人。

周巡感覺時光倒流了——如果不是窗戶外天已經黑了的話。

又要回到那個他不想聊的問題。

“所以你還是沒說，213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周巡先發制人，“就算那天晚上真是有人用伍玲玲的信息把你釣走了，你會老老實實出現在犯罪現場？”

關宏峰思索兩秒，還是說了實話：“我犯病了。”

周巡反應了一會：“你那個怕黑的病？有這麼嚴重？”

“我當時失去了意識，再醒過來，就是在吳征家裡。”關宏峰迎上對面審視的目光，“你信與不信，這都是事實。”

“……那然後呢？”

“我去了附近的洗浴中心，再然後就是出警。”

周巡忍着大腦裡的眩暈感繼續思考，他靠在牆上緊閉着雙眼，很快抓住這句話的漏洞：“那不對，現場兇器上的指紋和你有關吧？”

按照關宏峰的說辭，吳征滅門案原本應該是要栽到他身上的，那麼現場不應該存在一個指向關宏宇的證據——很明顯，這隻能是關宏峰本人為了甩鍋制造的。

他依舊清晰的記得那天晚上的情況，那把帶着指紋的兇器是在附近垃圾桶裡找到的，現在想來，也很有可能是關宏峰後來才抛擲的吧。

周巡已經大緻猜出了213當晚的經過——關于關宏峰的那部分。

“我就說為什麼那枚指紋那麼奇怪……”他終于睜開眼睛，迎上關宏峰的目光，“為什麼那枚指紋裡會有那麼多複雜的成分，怪不得。”

膠漬，滑石粉，甚至還有玉米澱粉——後二者是爽身粉的常見成分。

周巡今天終于想明白過來了。

“老關，案卷你也看過了，物證你弟也翻過了，還記得我們很久之前的約法三章嗎？”他坐直，“如果發現任何疑點，你得告訴我。”

“物證我沒親眼見過。”關宏峰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把問題抛回去，“這個案子的後續調查是你在進行，現場你一定去過無數次，屍體你也看過，難道你沒發現過任何問題嗎？”

“問題？”周巡冷笑一聲，不知道是在笑他的話，還是在笑自己，“是啊，問題……怎麼可能沒有問題？”

“恰恰相反，老關，這個案子全他媽是問題。”

他垂下頭，用手掐自己的眉心：“案卷你看過，那你應該知道那個現場有多詭異，關宏宇的DNA撒的滿天飛，毛發，血迹，到處都是，如果不是最後那把刀上有他的指紋，我都懷疑是不是你倆一塊做的案。”

“現場的遺落的部分頭發，毛囊完整，很明顯不是自然脫落的，”他對213的任何細節如數家珍，“現場格外整潔，每一個角落都被打掃得幹幹淨淨，但上面又灑滿了關宏宇的痕迹，就連吳征老婆的指甲縫裡都被人清理過，然後又在上面覆蓋了一層關宏宇的皮膚碎屑。”

“現場的每個角落都有造假的痕迹。”

關宏峰看過案卷，自然知道他說的這些細節。

“但是指紋，”他忽然想起，“兇器上的指紋，我記得案卷裡沒提到有僞造可能。”

“——那他媽是因為我把這個事兒壓下來了。”

周巡知道，他說了這句話，就相當于一口氣給自己安了很多罪名——人民警察法第六條、第二十二條，公安紀律條令第十二條，刑法三百九十七條、三百九十九條、三百零五和三百零六條——在案子沒查清之前，至少是這些。

但他還是說了。事實上，他一年前已經這麼做了。

沒等關宏峰問，他就已經給了答案：“現場的任何東西都能是假的，但是那枚指紋，關宏峰，那枚指紋如果是假的，犯罪嫌疑人就變成了兩個人。”

“你為什麼這麼做？”

“還他媽能為什麼！”周巡覺得有一股無名火從心底竄起來，“因為我知道你不可能殺人——别問我為什麼會這麼想，我他媽也不知道。”

現場的證據鍊過于完整——指紋，DNA，人證，附近監控，每一條都能把關宏宇釘死在殺人犯的柱子上。

如果隻是有現場的物證，那麼按照現場物證的造假程度來看，是完全無法定罪的——但是安廷的口供，和現場附近的監控結合到一起，關宏宇這個鍋不背也得背。

“他出現在附近，但是現場證據又有僞造迹象，這一切都太沖突了。”周巡覺得頭暈又在加劇，煩躁的仰起頭，“不論他到底清不清白，我想隻要我把人抓回來，總能問個水落石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