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死在這裡！

他的手指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想要掙紮，可身體像被浸泡在溫柔的泥沼裡，越想掙脫，越被水流拉扯着向下沉淪。

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像是被水中的柔波輕輕揉碎，随後，他的眼緩緩合上。

……

一雙有力的手掌破開水面，狠狠地扣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從溫暖的水底拽了出來。

溫宸将宋昕從水中拽起的那一刻，整個人的神經都緊繃到了極緻。他低頭望向懷裡的人，宋昕的臉色蒼白，濕漉漉的睫毛緊閉着，唇瓣微微張開，仿佛還殘留着窒息前最後一刻的喘息。

“宋昕！”

溫宸胸腔的焦躁在一瞬間湧上來。他将宋昕橫抱起，腳步急促地走到浴室外，将人放平在地毯上。

他迅速用指尖探了探宋昕的頸側動脈，還好，還有跳動，但很微弱。

随後，他毫不猶豫地擡起宋昕的下巴，檢查了口腔，确保沒有異物堵塞氣道，然後雙手交疊，手掌基部放在宋昕的胸骨正中，用精準的力度進行胸外按壓。

一、二、三……

每一下的按壓，都精準而有力。

大概三十次按壓後，溫宸立即松開手，低下頭，捏住宋昕的鼻翼，深深地向他的口腔吹氣，讓氧氣進入肺部。

溫宸平日裡遊刃有餘的神情早已不見，此刻他的眼神陰沉得可怕，額角的青筋因緊繃而隐隐暴起。

他又做了一輪按壓和人工呼吸。

宋昕仍舊沒有反應，唇色蒼白得可怕，像一片泡在水裡的玫瑰花瓣，失去了鮮活的生命力。

溫宸的耐心被消耗殆盡，胸腔裡湧上了某種無法言說的情緒，他盯着宋昕的臉，咬牙道：“不準死。”他還沒有玩夠！

又一次深呼吸，溫宸繼續進行心肺複蘇，他的掌心落在宋昕胸膛上，一下一下精準地按壓。額角滲出的汗水順着眉骨滑落，他沒有理會，隻是更加用力地将氧氣吹入宋昕的肺部，确保他體内的氧氣循環得以維持。

終于——

在第三輪心肺複蘇後，宋昕的指尖輕微地顫抖了一下，緊閉的眼皮動了動，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嗆咳。

“咳、咳咳——”

宋昕的胸膛劇烈起伏，猛地咳出一大口水，濕潤的睫毛顫抖着，他終于緩緩睜開了眼。

睜開眼的瞬間，光線刺痛了他的眼睛，每一次的呼吸都帶着疼痛，他的肺像是被火燒了一樣。

溫宸一把将他攬進懷裡，聲音低沉而壓抑：“誰允許你這麼做的？”

宋昕意識混沌，唇色蒼白，長睫上挂着未曾落下的水珠，他輕輕睜開眼睛，目光有些恍惚，透着一絲未能徹底從深淵脫離的空茫。

溫宸看着這雙眼睛，心頭莫名一跳。

他的手扣緊了宋昕的後頸，指腹緩緩摩挲着那細膩的肌膚，一種無法言喻的情緒在他心裡翻騰着，像是一股黑色的暗流，在某個他無法察覺的角落裡緩緩彙聚成海。

“為什麼自殺！”

宋昕對上他幽深的眼神，嗓音嘶啞地低喃：“老公…想要……”

這句話，如同一盆冰水從頭到尾澆在溫宸身上。

這不是宋昕，而是“宋昕”。

“宋昕”不知道生死，隻是習慣了蹭他，用他愛聽的語調做出谄媚的表情：“想要……”

溫宸沒有半點旖旎的心思，他按住宋昕不安分的手，有些執拗地想要得到宋昕的答案。

他打量着自己親手調教出來的“宋昕”，用壓抑到平靜的語氣說：“寶寶，你是不是……不喜歡我？”所以，才會在潛意識裡選擇自殺來離開他。

宋昕怔了怔，眼神更迷茫了。

他睜着濕漉漉的眼睛，像是被這個問題徹底擾亂了程序。

不喜歡？

可是……他應該喜歡的，溫宸是他的“老公”，是他最親近的人，溫宸對他很好，給他吃的，給他穿的，溫宸的懷抱很溫暖，他的聲音也讓人安心……

他不喜歡溫宸的話，還能喜歡誰呢？

“喜歡。”他本能地回答。

溫宸的瞳孔微縮。

這個“喜歡”，他說得太輕了，甚至沒有半點情緒波動，就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溫宸的手指微微收緊，目光裡竟浮現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不适感。

曾經那個會在人群中肆意歡笑、會把玩弄感情當成遊戲的宋昕，曾經那個即使在床上也要勾着他的脖子，輕佻地挑眉笑着喊“老公”的宋昕……

他喜歡溫宸嗎？

溫宸垂眸，看着宋昕濕漉漉的臉，眼裡有光影晃動，像是湖面下壓抑着洶湧的潮水。

“寶寶。”他的聲音比平時更輕，刻意放緩了語調，“如果……你不喜歡我，你可以告訴我。”

但宋昕隻是怔怔地望着他，随即，像是害怕懲罰，他連忙搖了搖頭，輕聲呢喃：“喜歡……寶寶喜歡老公。”

——假的。

這句話是假的。

宋昕“喜歡”他，不是因為感情，而是因為——

溫宸靜靜地看着宋昕，忽然笑了，眼底的情緒徹底沉了下去，平靜得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好。”他低低地笑了一聲，像是呢喃，又像是自言自語，“寶寶喜歡老公，老公很高興。”

他輕輕地摸了摸宋昕的臉頰，用拇指擦去他唇角殘留的水痕，聲音低柔得近乎溫柔，“寶寶，以後不能這樣吓老公了。”

宋昕順從地點點頭：“好。”

他永遠都會聽溫宸的話。

溫宸的嘴角噙着溫和的笑意，可他的眼底，卻沒有半點真實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