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了。
宋昕屏住呼吸,視線向洞口那邊望去。
蔣陽伸手覆住宋昕冰涼的手掌,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扣緊,掌心相貼。
蔣陽說:“走。”
宋昕點頭,動作幹脆。
兩人彼此攙扶着,悄悄從山洞背後的小路繞出去。
他們一路往山上攀爬。
然而,當他們終于沖到山口時,前路卻已盡。
懸崖。
冰冷的風從山谷下呼嘯而來,雨絲被風撕扯得七零八落,撲面打來。
宋昕望着前方深不見底的谷底,身體不由自主地發起抖。
背後,追兵已然趕上,數道手電光晃得人睜不開眼,獵犬被牽制住,低低地咆哮着。
溫宸從陰影中緩緩走出,傘檐上挂滿雨珠,順着弧度滑落,砸在他手背上卻毫無知覺。
他目光掃過兩人交握的手,眸光微微一沉。
“跟我回去。”
宋昕咬緊牙,聲音泛冷:“溫宸,之前騙你,是我的錯。但你對我做的事,也算抵了這筆賬。”
“何必自甘下賤,執着于我?”宋昕盯着他說:“像你這樣的人,什麼樣的人沒有?”
這句話落地,溫宸眼底終于出現裂痕。
他慢慢眯起眸,嘴角笑意冰冷,像是被血水泡過的鋒刃。
“呵。”他低笑一聲,“宋昕,你以為,離開我,你還能活?”
宋昕微愣,喉頭緊繃,“你這話什麼意思?”
蔣陽的指尖頓時收緊,骨節發白。
溫宸看見了,眸光像刀:“他什麼都沒告訴你?”
“不吃藥,你就會死。比死還難受。”他頓了頓,低聲,“先是發冷、頭痛,漸漸連骨頭都像被蟲子咬噬一樣發癢,然後發瘋。”
“寶寶,你離不開我的。”
宋昕的心狠狠一揪,唇瓣顫抖,臉色煞白。
他強忍着恐懼,轉頭逼視蔣陽:“……他說的,是真的嗎?”
蔣陽喉結滾動,沉默如鐵。
“蔣陽!”宋昕厲聲。
蔣陽終于低聲開口:“……是。”
轟的一聲,腦海像被驚雷劈開。
宋昕怔怔地站在那裡,風雨裹挾着冰冷的水珠拍打在他臉上,寒意滲透骨髓。
溫宸趁勢逼近一步,緩緩開口:“就算當初你從工廠裡偷出藥,可現在呢?”
他輕輕一笑,眼神陰鸷:“蔣陽,你什麼都不是。”
“一罐藥能吊他幾天的命?後續的調理你懂嗎?”溫宸的聲音像毒蛇纏繞耳畔,“你不過是借了我的東西,勉強多喂他幾口氣。”
溫宸冷冷掠過蔣陽:“沒有我,他甚至熬不過今夜。”
宋昕渾身發抖。
溫宸見狀,送出緻命一擊。
“他還親手殺了你父親。”
雨勢終于緩了下來。
滂沱的暴雨收斂成密密的細線,從烏雲縫隙中傾瀉而下,打在宋昕瘦削的肩頭。
他蒼白的臉色在灰色天光下幾乎透明。
他怔怔站着,像被風雨凍僵了。
身旁,蔣陽緊緊握住他的手。
那隻手粗糙而滾燙,像一團明亮的火,頑強地在這風雨與泥濘裡燃燒。
宋昕低頭,看着兩人緊扣的指節,随後,緩緩地,将另一隻手覆了上去,扣緊蔣陽的手指。
那一刻,他仿佛聽見自己胸腔裡,破碎又倔強的心跳聲。
宋昕擡起頭。
雨水順着他的下巴滑落,冷意浸透他的骨血,可他的目光,第一次,前所未有的清醒。
痛苦,掙紮,愧疚,還有某種瀕臨毀滅的溫柔。
下一秒,他微微墊腳,毫不猶豫地,吻上了蔣陽的唇。
濕冷的氣息相觸,帶着雨水的涼意,也帶着彼此顫抖的熱度。
溫宸站在不遠處,傘骨滴着水珠,目光冷如寒鐵。
他的指節幾乎要掐進掌心,視線死死盯着宋昕的動作,仿佛有人拿刀活生生劃開他的心髒,露出裡面汩汩流淌的嫉妒與痛恨。
“我跟你走。”
“但,我也有條件。”
宋昕一字一句,唇角還殘留着雨水與血色:“你要答應我的條件,否則……”
他頓了頓,眸光像被雨洗過的利刃,亮而銳利。
“我甯願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