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路可走,她隻得往夜場混口飯吃,孩子拖着不方便,于是找到宋母,說幫忙照顧一段時間,還給了三千塊。
最初是同鄉的情面。
可日子一長,那點情面早在數不清的柴米油鹽、孩子半夜的啼哭中磨得一幹二淨。
憑什麼她窩在破棚子裡摸魚剖蝦,那女人卻穿着高跟鞋、開着車、保養得像城裡的太太?
宋恩還要讀書,她也需要一個幫手。
嫉妒、疲憊、憋屈與恨意,混雜着日複一日的勞苦,一點點壓垮了她原本就脆弱的良心。
她記得那天自己看都沒看那個女人,隻低着頭繼續砍魚,語氣冰冷地說:“死了。”
“發燒,高燒,沒錢看。”
“當年和你要錢你不給,我也沒辦法。”
女人崩潰地捂住臉,哭着轉身離開。
宋母卻沒有動,魚血濺在圍裙上,她照舊一刀一刀地剖着魚肚。
現在,宋昕站在她面前。
那張臉,與記憶中的女人越來越重合。
腥臭的魚攤仿佛重現眼前,她又站在生活的拷問下,面對着同一個選擇。
謊言還是實話。
半晌。
宋母啞着嗓子,從喉頭擠出一句話:“你是我的孩子。”
樓梯間傳來一陣腳步聲,節奏不快,卻踩得人心頭一緊。
宋昕隻能暫時作罷,快步上樓,在拐角處停住身形。
片刻後,聽見宋恩推門而入,滿是驚慌:“媽,你流血了!怎麼回事?”
緊接着,是櫥櫃被打開、藥箱翻找的急促聲響。
宋昕怔了怔,才想起剛才宋母手滑,刀刃劃破了她自己的掌心。
他從來沒有對宋母冷過臉。哪怕她偏心、算計、冷眼旁觀,他始終把她當成“母親”。
他不過是想知道一件事。
想知道自己從哪來,親生父母是誰。
——這也算錯嗎?
宋昕眼神晦暗不明。
他順着老舊樓梯慢慢往下走,鐵扶手冰涼,灰漆斑駁,像極了壓在人心頭的鏽蝕。
穿過樓道,走出小區,路燈昏黃,拉出斑駁光影。
他一眼便看到不遠處的大門口,孫助正站在那,靠着一輛黑色奔馳。
孫助察覺到什麼,擡頭,視線與他對上。
兩人隔着一段距離,誰也沒有先開口。
風吹過,樹影晃動,一片樹葉輕輕飄落在地。
宋昕站在燈下,影子細長,神情看不出悲喜。
下一秒,他嘴角微動。
“這麼急?”
孫助打開車門,如往常一般,對他弓着腰,請他上車。
車子駛入熟悉又陌生的街區,宋昕望向窗外,看到那扇熟悉的旋轉燈牌時,心頭一緊。
“春麗都。”
春麗都内部比過去裝修得更奢靡,走廊鋪了厚重地毯,踩在上面幾乎聽不見半點腳步聲,燈光幽暗,空氣中彌漫着摻了酒香與香水的味道,讓人一時間分不清是熟悉,還是反胃。
宋昕一步一步往前走。
當年那個不堪、痛楚、掙紮着求饒卻被死死壓制的畫面,一幕幕在空氣裡浮現。
走到走廊盡頭,孫助停下。
門前站着兩個壯漢,面無表情地看着宋昕,一個擡手敲了兩下門,随後推開。
“進去吧。”孫助偏頭看他一眼。
宋昕深吸一口氣,掩住眼底所有情緒,邁步踏進去。
剛一進門,他就愣住了。
房間裡沒有顧銘。
隻有幾個陌生的男人——散亂地坐在沙發上,面前放着幾台已經布置好的攝像機,鏡頭正對着正中央那張寬大的沙發床。
燈光打得格外亮,窗簾全部拉死,空氣裡甚至還有香薰機的嗡鳴聲。
宋昕臉色瞬間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