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慈輕移禅杖,發出好聽的玉石敲擊聲,道:“這法可行是可行,可是金剛塔我師傅收妖的法器,易進難出,邪妖若進到金剛塔内,不消片刻便被塔内的般若經超度升天。”
葉司命早就想到這層利害關系,在場隻有他和法慈兩個進去方能無礙,可是小青肯定是不要命也要進去的,若是小青進去了,那小小呢?
小小又問一句,似乎是多餘,“邪妖進去就死,白珍進去沒死,說明這塔倒是會看妖下菜呀。”
小小思忖片刻,幸好自己和青寶出身昆侖,勤勉為妖,倒是沒有什麼殺孽,進塔應該是無礙的。
隻是葉司命堅決不同意小小進塔,說此事與她沒有太大關系,小小怼道“小青和我情同手足,怎麼沒有關系!”
葉司命又說她眼睛看不見,進去隻會礙事,小小怼道“你前幾日還說我能嗅聞到妖怪呢,進塔我還能幫你們辨識妖怪呢!”
葉司命無言以對,他隻是想說,小小是妖,他不想小小受傷。可是他這些關心,現在一個字恐怕也說不出口。
他有什麼資格以一個待月閣的身份阻止小小呢?小小本就恣意妄為,天性難抑,根本不把他的話放在眼裡,無論他說什麼,小小都會進去的。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握拳的指尖幾乎要劃破掌心。
法慈看了幾眼小青,似乎要說什麼,終究還是雙手合十,默念了幾句經文。
最終隻留下火耳一人在外靜觀其變,其他四人進入塔中。
法慈震動禅杖,從低心深處發出轟鳴,近在耳畔又遠在天邊,夾雜着玉石撞擊聲,小小一陣頭暈目眩,幾乎站不住腳,撐着盲杖維持平衡。
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小小,“扶住我的腰。”葉司命在她耳邊輕聲說。
小小照做,當眼前恢複一片亮光的,腳下平穩之時,小小便知道,已然進塔了。
塔中世界似無窮宇宙,渺遠的沒有邊際。
塔分三層,下中上,依據進入塔中的妖物罪孽深淺,金剛塔會自行降下相應天罰,焚燒妖物天降累劫。
他們四人正處于下層,正是罪孽最深的妖怪所處的一層,原本應是人間煉獄、烈火焚妖、萬劫不複的場景,卻空茫茫一片,隻有極遠處傳來雷聲,金剛塔已是許久沒有收過妖怪了,怕是蘭海大師去世後,法慈就沒有再用過金剛塔收妖了。
小小心頭一陣不适,由丹田自下而上的絲絲抽痛席卷全身,重重呼出一口氣,面上卻裝作無事,運行經脈調息,可是這陣痛苦卻絲毫不能抹除。
小青的情況更為嚴重,她幾乎是單膝跪地,痛呼出聲,嘔出大灘的鮮血,痛苦讓她幾乎無法站起。
這是金剛塔對她們兩隻妖降下的天罰。
法慈單手捏訣作法,口口念念有詞,禅杖頂端上的兩隻玉環飛出,籠着淡淡金光,飛到二人面前,變成手環大小,落在手心。
法慈目中慈悲,“兩位女施主,戴上手環便可無虞。”
小小一怔,她以為她掩飾得極好,沒想到法慈早就知道她倆是妖怪了。
可是小青,就這樣在法慈眼皮底下為妖多年嗎?
葉司命是不是也早就……
小小思緒萬千,又想起葉司命讓她加入待月閣那晚說的話。
立刻戴上了玉環,痛楚即刻消失,小青的臉上也恢複了神色。
法慈在前領路,很快登上金剛塔最上層,這裡要比最下層多些人氣,偶爾會有一些目光呆滞的妖怪飄過去,看到他們一行四人就像沒看見。
小青四處抓住妖怪就問有沒有看過千年蛇妖白珍并描述她的樣子。
所有的妖怪都是一臉的茫然與呆滞,慢了好幾拍,好像是在思索又像是聽不懂,良久才鈍鈍地搖頭。
光是詢問就耽誤了不少時間。
法慈單手轉動佛珠,目有不忍,“金剛塔對妖怪的折磨殘忍至極,妖怪進入塔中非死即癡……”
法慈話未說完,小青撲過去,雙手狠狠掐住他,指節幾乎嵌入法慈的胳膊,“我姐姐呢?她也會如此這般嗎?”
法慈面色如常,看着小青,緩緩說道:“小青姑娘放心,白珍修行積善千年,布醫天下,即使後來和貧僧師傅有一些過節,這金剛塔是不會傷她太多的。”
小青這才松手。
“照你這麼說,白珍若是無虞,一心在塔中修行,那必會在一處無妖清淨處一人待着才是。”葉司命說道。
法慈點點頭,想了片刻,“請随貧僧來。”
很快,法慈一行四人來到一處深林處,群山環繞,溪水流淌,叢林深處傳來樹葉窸窸窣窣的響聲,沒有任何人生活的痕迹,沒有妖,也沒有任何生靈。
小青幾乎是立時癱軟在地,喃喃道:“這裡……這裡……不就是當年我和姐姐相遇的白靈山嗎?一模一樣,一樣的山群,一樣的河流,連錯落的石頭也是一樣的,我們在這裡一起修行了百餘年,每一夜同床共枕,她在水中,我在岸上梳理着她的頭發……”
聽着小青說話愈發限制級起來,小小咳了咳,她是看不到這裡是什麼樣子,隻能嗅聞到這裡氣味,讓她也是身心愉悅。
法慈說:“這裡的模樣,應該是白珍化作的修行之處。”
小青用靈力到處搜索白珍的氣息,一頓,快步走向一處山坡陡峭處,很久以前是她們兩人的家,倆妖嗜水,下面便是溪流,此時,一條細長而柔韌的白蛇盤窩在洞中,通體全白,仿佛一條流動的銀帶,在陽光下閃爍着微光。
小青遠遠看了幾眼小小幾眼,示意他們不要靠近,讓她和姐姐單獨相處。
法慈,葉司命領着小小去遠處候着。
等了許久,隻隐約傳來小青聲嘶力竭的哭喊,不滿的憤恨,低聲的嗚咽。
法慈原地盤腿坐下,閉目打坐,似乎無動于衷,隻有微風吹亂了他的僧袍。
小小扯了扯葉司命的衣角,“你說,她們會打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