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隻會拉小提琴啊?裝什麼b呢?”
“對啊看楊虞得意的小表情,國蝻,,,”
“我真的受不了了這股腳趾扣地風啊啊啊,楊虞怎麼錄綜藝和演電視劇一樣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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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院外是人來人往的步行街,林蔭下翻騰的盡是人味兒。
工作人員将兩個移動音響一左一右安在攤位的兩側,背後壓着兩個海報立牌,上面是對于歌劇院慈善演出的宣傳。
攤位桌上已經立好了價格牌,并且說明了需要購買者自助付款。
工作人員給提琴安裝擴音器的時候,楊虞望向鼎沸的人群。
曾經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對密密麻麻的人群充滿恐懼。攢動的人頭就是放大的蟻群,觸手蠕動,複眼上是金屬色的光芒,令人産生一種無序的殘暴感。
那是一種所有災難都蓄勢待發導緻的恐慌。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教育他的。人皮下時常是兇殘的猛獸,最壞的事情永遠不會發生,畢竟還有更壞的可能。
“好了,可以開始了楊哥,但是真的不需要譜子嗎?”
工作人員悄聲趴在他耳邊問。
楊虞搖了搖頭。
“那行,有需要随時叫場務組。”工作人員利索地點頭,貓着腰跑出了錄制場地。
有不少好奇的遊客看到這邊明顯是在錄制節目,就圍在了旁邊,舉起手機。有一個人閃光燈沒關,忽悠閃爍一下,像是影像上的噪點,将場景稱得喧嘩。
楊虞緩慢地吸了一口氣,将小提琴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略微彎腰,将嘴唇貼到麥克風旁邊,向行人介紹道:“明天晚上在東華劇院有一場慈善演出,由少年宮主辦。内容包含主題為《回家》的情景劇和小提琴獨奏,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買張票來看看。接下來我要演奏的曲子名叫《Asphyxia》,很老的一首曲子。”
圍觀的人群隻響起了零散的無力的掌聲,僅僅是出于圍觀的禮貌。
但楊虞早就不是那個因為被霸淩而不敢進學校,于是焦慮地站在校門口拔自己頭發的無助少年了。
琴弓搭在琴弦上,溫暖的陽光給琴弦鍍了金,油亮的琴面散射了光芒。
琴音就這樣,同多年前的無數個傍晚時分那樣流淌出來了。
小提琴的聲音是銳利的,就像鵑躁鳥的叫聲,細而高。
最初,簡潔的旋律隻有四個音,不緊不慢地重複,好似一種緩慢發酵的死亡。明明是高音,人的心卻自此下墜,無端隐隐作痛起來。
本在說笑的人群突然靜了靜。
再沒有音樂天賦的人也能在不斷遞進的旋律裡,聽出那片清澈的悲傷。
像是一片無盡的海。随着曲子的推進,人無限下墜。
不自覺扼止了每一個聽者的呼吸。
饒是不那麼好的收音設備,也能聽出來這完整而流暢的演奏。
直播間的彈幕停頓了一下,又快速滾動起來。
“卧槽,他真會啊?”
“演的吧,不是,啊?”
“?????????”
“真難聽。”
“呃呃,什麼東西啊,同情在現場的朋友,是不是都快聾了。”
“你行你拉啊,卧槽,背了譜兒的,這沒準備我不信。”
“……别睜眼說瞎話行嗎,有點好聽?”
“卧槽,這歌,他剛才說的叫啥?”
“asphyxia,窒息。”
“艹!被萎哥裝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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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虞的中學讀的是價格高昂的私立學校,那裡的學生多身世顯赫家纏萬貫,讀書甚至不是一個獲取知識的目的,而是為了彰顯階級與交際。
那幫太子爺團體橫行霸道,和他生父的兒子關系好,進而沒有下限地針對他,畢竟他不可能反抗——哪怕僅僅是因為他的媽媽。
楊虞實在是不想去教室裡面對自己塞滿垃圾和蚯蚓的櫃子,不想被脅迫着給人花錢或被人羞辱的時候,常翹課去琴房。
那裡有調好音的小提琴供學生使用,他隻學過鋼琴,小提琴是觀看樂團學生排練時偷着學的,但他并不是為了讓他人聽到而演奏,進而也無所謂自己的手法是否标準。
技法橫豎也隻是技法。樂器本身是為了發出聲音而存在的。
那些陽光細碎的日子裡,他獨自一人躲在空無一人的琴房,一遍一遍地演奏《asphyxia》,在漸進的曲調裡窒息,好似一遍一遍演繹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