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人說話的時候,陸陸續續進入直播間的觀衆們也逐漸看明白了目前是怎麼個事:
【這是在播什麼?學生們開迎新會是嗎?】
【笑死,安小助理還是被禹希使喚的團團轉呐。究竟在圖什麼啊這麼聽話?!】
【不帶cp腦的說,應該單純就是安逢知人比較老實吧,職場新人都這樣[煙]。】
【上場直播的後續有沒有?之前發生的校園命案是怎麼回事啊?】
這時,掌聲響起,蔺揚重新走到了前面,有人在鏡頭中看到他,一下激動起來:
【Wow!看到蔺揚大帥哥了!】
【天,我這個月想看他的畫展,但沒買上票,沒想到能在這裡看見他!】
【蔺學長還是那麼從容儒雅,他的氣質像是古代穿越過來的人。】
蔺揚因為他出衆的相貌,在一衆年輕畫家中頗受歡迎,直播間裡就有不少他的粉絲。
這些人當中甚至有一些根本就不怎麼懂畫,喜歡蔺揚純粹就是為了純舔顔的,看到他,彈幕一時多了起來。
坐在前面的李昭聽到手機發出提示的震動,低頭一看,發現宣澈果然又開始直播了,唇角不屑地撇了撇。
他覺得這家夥果然就是個蹭貨,像現在開的這種藝術探讨會,非專業的人又聽不懂,有什麼可播的?宣澈這時開播,明擺着就是看見蔺揚了,為了借他的熱度。
随手發了幾句嘲諷,李昭就放下了手機。
因為這時,那些學生代表們已經演講完畢,開始展示各自的作品,并且請在場的交流生們暢所欲言,盡情提出自己的見解。
這種跟大佬們面對面交流的機會并不多,整個會場的氣氛很熱烈,大家都搶着舉手要來話筒說出自己的解讀。
其中蔺揚那幅獲得過國際大獎的《雨花》,也得到了最多的贊譽,被大家提及最多的,就是當時主評委說的那句——
“充滿了被雨水澆灌的喜悅與生機,隻有清澈如甘泉一般的心靈才能創作出來”。
對于各種贊美和奉承的聲音,蔺揚淡然而笑,目光卻在會場中掃視着。
突然,他擡起手,往李昭的方向一比,溫聲道:“請把話筒遞到那邊去。”
李昭一怔,心情頓時緊張起來。
然而,蔺揚看向的卻是他身後的宣澈,笑着說道:“我看見坐在最後的那位學弟剛才一直沒有什麼表示,你的同伴也中途離開了……”
宣澈并沒有起身,而是慢慢仰起頭,與他對視。
那一瞬間,簡單的動作,卻似乎帶着一種睥睨衆生的銳氣。
蔺揚卻一直面帶溫和的笑意,友善地說:“如果你有什麼想法,也可以說一說呀。”
短暫的、死寂一般的沉默,氣氛莫名古怪,卻又不知道古怪在何處。
“我……”宣澈終于開口了,“确實不贊同剛才那些說法。”
他沒有接過話筒,聲音也不高,但這清透的、動聽的嗓音,卻讓會場裡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宣澈說:“在這幅畫裡,我看不到生機與活力,卻能夠感受到很多的悲傷和痛苦。”
滿場所有目光都朝着宣澈看了過去。
“簡直是胡說八道!”
有在場的人忍不住反駁開了:
“《雨花》描述的,明明是甘霖灑滿大地,萬物暢飲生機,雨水擊打成透明花朵的美麗場面,當時連那些國際大賽上的評委們都是這麼說的!哪裡來的悲傷啊?”
“就是,不懂裝懂!”
可在現場的一片嘩然中,蔺揚卻表現的十分平靜,他的眼中閃動着一種異樣的光芒,道:“說下去。”
宣澈淡淡地說:“雨水隻有在被砸碎的一刻才會綻放出花朵,雨花就是雨水的死狀,這幅畫上滿是生命的流逝與消亡,所以畫是悲傷的。”
對于這番話,其他人或質疑,或動搖,或憤怒,蔺揚鄰座兩側的一男一女卻同時轉頭看向他,他們眼中帶着愕然,甚至還有些驚恐。
這時候,其他人的注意力基本都在畫或者宣澈的身上,李昭卻無意中看見了這一幕。
那一瞬間他不禁怔了怔,因為這兩個人的表情,就像是知道内幕,而又被宣澈給說中了似的……
但怎麼會呢?這家夥明明就是個混進來的主播,可不懂畫。
還沒等他的念頭轉完,宣澈卻突然話鋒一轉:“但悲傷不屬于作畫者,悲傷隻是雨水粉身碎骨時的痛苦,在那之外,我看見了一隻用筆打碎雨水的手,和一雙充斥着興奮、肮髒與醜陋欲望的眼睛,正在惡毒地欣賞苦難……”
如果說之前還有人因為宣澈的話而半信半疑,聽到這裡,就肯定了這家夥純屬是在胡說八道了,他這話的意思,跟指着蔺揚的鼻子罵有什麼區别?
更何況,還是這麼僅憑一幅畫就胡亂解讀出來的内容,簡直就是沒事找事!
不說現場噓聲一片,就連原本在看直播的觀衆們都看不下去了。
【我靠,我沒聽錯吧?說誰肮髒醜陋呢?我們蔺揚連續三年五好道德标兵行嗎?說話前能不能自己先照照鏡子!】
【這明顯就是為了流量在踩别人吧?禹希想翻紅想瘋了?】
【一幅畫還能裝神弄鬼編出這麼多有的沒的,咋不去寫小說?】
【蔺揚可不是那種随随便便就能诋毀的人!】
“完全就是胡扯!”
現場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扔出來了一袋牛奶,砸在宣澈腳邊的地面上,白色的液體濺了一地。
要是換了一個人,在這樣的聲讨之下,恐怕早就面紅耳赤,如坐針氈了,但宣澈卻似乎并不以為意,将他要說的話說完,就從容靠在了座位上。
就好像,他早已經習慣了在無數的惡意中生存。
劍拔弩張的氛圍之下,蔺揚卻笑了。
他先招了招手,說道:“快把地上的牛奶擦了。”
阮普坐在那裡看着宣澈,早已經傻眼了。
對于她來說,一輩子都想象不出來人還能活的這麼嚣張,關鍵是之前宣澈跟她說話的時候也沒顯出來腦子哪裡不正常。
直到聽見蔺揚這樣說,雖然她此刻是坐在場上交流的參會成員,還是立刻自覺地站起身來,熟門熟路地拿了拖把,一點點把地上的牛奶污迹擦幹淨。
耳中聽見蔺揚柔和的聲音在上面說:“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接受任何觀賞者的評價。”
他沖着宣澈點點頭,寬宏大量地道:“你如果喜歡這樣解讀,也是可以的。”
【蔺學長真是大度。】
【其實惡毒的解讀構成的都是自己。】
蔺揚的開口一下子緩和了尴尬的氣氛,也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總算,這場研讨會結束了。
大家站起身來,陸陸續續地往外走,阮普隻能暫時拿着拖把讓到一邊,安靜地等着人們都走光。眼看地面又被踩髒了不少,她也不急不惱,顯然早就習慣了。
不過有一個人始終沒走。
阮普走到教室後面一看,果然是宣澈。
她動了動唇,又覺得對方跟自己完全不是一類人,還是少來往的比較好,于是就要低頭幹活,卻忽聽宣澈說道:“你很開心嗎?”
阮普一怔:“我有什麼可開心的?”
宣澈已經站起身來,走近了她,沒有人注意到,他雙腳踏過的地面,竟奇迹般地重新潔淨如新。
宣澈的眼中亮光點點,似有能将人吸進去的兩道旋渦:“你沒發現嗎?你在笑。”
阮普也不知道為什麼,呼吸無端地急促起來,心跳也不由自主地亂了節奏。
那一瞬間,她甚至有種自己變成了一件透明物的感覺,所有的思緒和念頭,在對方的目光之下竟無所遁形。
“我、我在笑?”